孙 涛
(东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短期大学是日本二战后建立的高等教育体系中的重要一环,最初是作为救济未能升格为大学的高等教育机构而诞生的“权宜之计”,但其在推进过程中为促进日本女子教育的发展和女子的社会参与、为无法进入4年制大学的各类人士提供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为地方社会以及企业界提供专门职业人才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日本实施短期高等职业教育的主要承担者之一,长期以来对日本高等教育乃至经济社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在进入普及化阶段后,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国内形势,短期大学也面临着新的生存危机,为此在政策的指引下开展了全方位的改革。
与此同时,随着我国高等教育迈入普及化阶段,作为我国短期高等职业教育主要承担者的高等职业学校也面临着新的挑战。根据教育部公布的数据,至2019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了51.6%[1],实现了从大众化阶段到普及化阶段的历史性跨越。未来推动高等教育普及化的深入发展,建立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必须重视高等职业教育的质和量的全面发展。高等职业学校(高职)是我国高等职业教育的主要承担者之一,截至2021年,我国共有高职(专科)学校1 486所,约占高等学校总量的49.3%,校均规模达9 470人,虽然低于普通本科院校的校均规模16 366人,但其学生数量也占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已成为我国高等教育体系中不容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2]。另外,我国高职在过去三年内扩招413.3 万人[3],成为推动我国高等教育规模扩张的主要力量之一。然而,目前我国高等职业学校在发展中还存在着与其他治理主体之间联系不足、定位不明、权责不清,办学特色不明显,服务区域发展功能不明显,教育质量偏低等问题。因此,为推动高等教育的内涵式发展,培养支撑信息化、全球化时代适应社会经济发展的高素质专业技术型人才,有必要对高职教育进行改革。作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重要经济体,日本与我国同属东亚文化圈,有着相近的文化背景,且日本与我国是一衣带水的邻国,并早在20世纪末就步入了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积累了相对丰富的经验。因此,研究普及化阶段日本短期大学的改革进路对我国现阶段高等职业教育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20世纪90年代日本高等教育迈入了普及化阶段,1995 年日本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已经达到64.7%(包含高专和专修学校),超过了50%,迈入了普及化阶段。进入普及化阶段后,日本面临着非常复杂的国内外环境。国际上,信息化、全球化进程的加快、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推进都深刻地影响了日本的发展。国内环境也受到了国际环境的影响,18岁人口的减少、经济的持续不景气给教育的发展带来了挑战。另外,自身竞争力的下降也成为短期大学发展路上的绊脚石。
(一)经济不景气与学生经济困难加剧
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经历了被称为“泡沫经济”的严重的经济危机,从1995年到2005年被称为“失去的10年”。泡沫经济对日本社会各界都造成了巨大打击,2008年日本经济又遭受了全球经济危机的重创,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以及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更使日本经济雪上加霜,此后日本长期深陷经济不景气的泥沼。长期的经济增长乏力使得就业环境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日本从前的年功序列、终生雇佣的雇佣形式逐渐难以维持,非正式员工比例增长。非正式员工相对于正式员工来讲,不仅薪资水平更低,而且不能享受退休金、保险、晋升、培训等福利,且工作不稳定性强,被解雇的可能性高。1995年日经连雇用文件夹中就指出日本雇用形式呈现出鲜明的辅助性职业的非正规化倾向,意味着社会对聘用短期大学毕业的年轻短期劳动者作为正式员工的需求下降了[4]。另外根据日本内阁府的《年度经济财政报告》,从1995年起非正式员工已经超过了1 000万,2006年日本雇佣的员工中将近三分之一是非正式员工,到2013年非正式员工占比已经达到了35.2%[5]。在这种形势下,居民家庭教育支出承受能力减弱,出现了一部分因无法承担学费而放弃接受高等教育或退学的学生。
(二)18岁人口的减少与经营危机
从20世纪后期开始,日本少子化以及老龄化问题逐渐凸显。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进入人口老龄化的国家和地区,根据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率分为老龄化社会(老年人口比率7%~14%)、老龄社会(老年人口比率14%~21%) 和超老龄社会(老年人口比率21%以上)[6]。图1是二战后日本总和生育率和人口更替水平的变化图,从图中可以看出,日本在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的出生率持续低于人口更替水平,因此少子化和老龄化问题也呈现日趋严重的趋势。少子化和老龄化使得18岁人口减少,加之就业环境的恶化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志愿升入4年制大学,从而引发短期大学生源不足的问题。根据日本私立短期大学协会的调查,短期大学整体招生定额的充足率在1998年为103.7%,处于超额状态,但到2008年下降至88.3%,截止到2019年其充足率为88.2%[7],从整体上看,短期大学仍处于招生额度不满的状况。由于短期大学的收支结构呈现出高度依赖学费收入的特点[8],因此招生额度不满可能会给短期大学带来严重的经营危机。根据日本私立短期大学协会的调查,短期大学的数量在1998年达到高峰,共计598所,但是由于很多短期大学面临着严峻的经营困难问题,2006年时有53.4%的短期大学面临着赤字危机,因此不断有因财政赤字而无法维持下去的短期大学出现,截至2021年日本短期大学的数量已经下降至315所[7],显示短期大学已面临着严重的经营危机。
图1 二战后日本总和生育率的变化
(三)社会人才需求转变与短期大学吸引力下降
随着经济全球化、信息化以及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发展,社会对从业者的需求逐渐转向具有较高技术水平和专业能力的人才,短期大学偏重人文系、教养系的学科设置难以满足社会的需求,其毕业生就业率也随之开始下降。1990年短期大学毕业生就业率为88%,1995年下降至66%,2000年更是下降至57.4%[9]。另外,4年制大学的优势逐渐凸显出来。1975年政府开始对短期大学和4年制大学提供补助,同时鼓励高等教育地方化,4年制大学也在地方上发展起来,成为短期大学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另外,“学历社会论”的流行也吸引着更多的高中毕业生选择名校或4年制大学,这就导致进入短期大学的人数减少且学困生比例高。
表1 短期大学与大学就业率、升学率、失业率的推移
为应对复杂的国内外环境的挑战,改变自身处于大学与专修学校夹缝之间的两难境地,短期大学基于自身特色展开了积极的改革,政府也基于其特色推进短期大学的功能分化。其改革以及分化方向主要表现为高等教育第一阶段化、建设支撑社会发展的日本型社区学校、实施培养特定领域内的专门职业能力的教育以及加强短期大学教育的质量建设四个方面。
(一)推进终生教育的高等教育第一阶段化改革
短期大学的高等教育第一阶段化的改革是与终生学习社会的建设紧密联系在一起的。20世纪90年代,日本临时审议会提出了“向终生学习体系移行”的主张,要求教育体系进行根本性的再编,尤其是在作为终生学习核心阵地的高等教育领域进行以保障高等教育机会为首的一系列终生学习振兴政策。在此背景下,日本短期大学基准学会中以馆昭为代表的学者提出了将短期大学作为高等教育第一阶段的构想。馆昭等人认为要建设终生学习型社会,最关键的是要保障公民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因此应把学制较短且遍布全国的短期大学作为高等教育的第一阶段,为公民提供广泛的可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并做好短期大学与其他高等教育机构的衔接,建立富有弹性化的高等教育体系,让公民通过短期大学这个平台接受各种各样的高等教育[10]。这个构想逐渐被短期大学利益相关者接受,并进一步成为国家政策的理论基础。2010年中央教育审议会指出,今后短期大学需要在制度上确立、稳固自己作为高等教育第一阶段的地位,作为终生教育的中心地发展下去[9]。为推动短期大学的高等教育第一阶段化,短期大学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了改革。
1.增强课程综合性。《短期大学设置基准》明确规定短期大学既要实施职业教育又要实施教养教育(相当于通识教育),课程的综合性较强。进入普及化阶段后,为了让学生能够在激烈变化的社会环境中明确自己的主体价值,掌握自主学习的能力,短期大学基于地方与本校特色,编制了个性化的职业教育与教养教育相结合的教育课程,并且开展了丰富多样的生生之间或师生之间的启发、交流活动、志愿活动以及与地方合作开展的校外活动。2009年日本私立短期大学协会在《以短期大学教育的再构建为目标》中指出了短期大学的培养目标为“以人类教育为基本,用包含职业教育的独立的教育内容培养具有广泛教养的21世纪市民”;“培养具有创造性和逻辑性真正承担社会中心职责的品德良好并勤勉的社会人士”;“培养支撑我国人才立国政策的中坚实务者”[9]。从以上培养目标中可以看出,短期大学课程需要兼具职业教育以及教养教育内容的双重要求。2010年修改了《短期大学设置基准》,指出短期大学要实施“旨在培养能让学生在社会上、职业上自立的能力”的课程。2011年中央教育审议会提出“短期大学的教育,不只是让学生习得获得资格所必备的知识与技能,而是基于教养教育之上,让学生习得具有理论背景的、具备分析和批判见地的专门知识与技能”[9]。
2.授予正式学位。短期大学设立之初,毕业生并不能获得学位,只能获得称号,但称号不能与国际上的其他学位互换,在国内的认可度也较低,因此出路也受到限制。随着就业形势的恶化以及全球化进程的加快,偏狭窄的学生出路使得短期大学对学生的吸引力下降,不利于短期大学的长期发展。1991年日本政府赋予了短期大学准学士的学位。2005年又赋予了短期大学短期大学士的学位。短期大学的大学士学位在国际上获得认可,可以与其他国家的学位进行互换。因此,短期大学士学位的授予开拓了短期大学学生的出路,使得短期大学学生除了能升入4年制大学外,升入国外的大学、到国外就职也成为可能。2017年设立了专门职学科后又规定可以授予符合条件的专门职学科毕业生学士学位,进一步扩大了短期大学毕业生可选择的出路范围。
3.巩固编入学制度。日本编入学制度的历史十分悠久,可以追溯到战前。至二战后,社会动荡不安,为了确保人们的学习权利,迎来了编入学的第一次高潮。编入学制度虽然历史悠久,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只是作为制度存在,实际通过编入学进入大学的人很少,只有在大学招生定额未满的情况下才会通过编入学制度招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实际编入学的学生一直维持在2%左右,而且能够编入学者往往是与4年制大学并设的短期大学的学生[11]。1990年文部科学省出台了《我国文教政策——以新高等教育的构建为目标》,设置了编入学定额制度。编入学定额制度的实施,使得编入学作为短期大学学生升入4年制大学的稳定渠道在政策上得到了保障,这有利于确保教育机会均等、学生出路多样化以及建设富有弹性化的高等教育体系。据统计,通过编入学制度进入大学的学生中,有一半以上来自短期大学,这说明短期大学的编入学制度改革取得了良好的成效。但是,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也存在诸多的问题。首先,在日本所有类型的大学中很少有大学积极采取措施推进编入学制度的落实[12]。其次,编入学制度规定满足一定条件的短期大学毕业生可以升入4年制大学的3年级,但是短期大学毕业生与4年制大学2年级学生的学力基础存在一定的差异。为此,需要革新教育内容提高教养教育的比重,设置专门针对编入学的个人指导课程,但短期大学的绝大部分学生都会在毕业后投入工作,是否该为了少数希望升学的学生放弃绝大部分希望就业的学生成为日本学界争议的话题。
4.促进生源多样化。将短期大学作为高等教育的第一阶段,推动终生学习教育体系的构建,就必须要为各种各样的学生提供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然而进入普及化阶段后,短期大学却面临着严重的招生定额不满的问题,影响了短期大学持续健康的发展。为此,短期大学需要吸引更多的生源。但是日本社会是典型的学历社会,高中毕业者升入4年制大学的愿望根深蒂固,这点很难改变,另外由于专门学校在职业人才培养方面有独特的优势,因此想要把专门学校的报考者吸引到短期大学也是非常困难的[13]。在此背景下,要想提高招生充足率,就需要吸纳留学生、社会人士以及残障人士等群体,促进生源的多样化。2005年日本政府颁布了《障碍者差别消除法》,为普通学校吸纳残障者提供了法律上的保障。2017年文部科学省修订了《短期大学设置基准》,规定实施学分认定制度,即学生入学前通过实际工作掌握了该专业所需能力,并通过认定后就会给予学分(2年制15学分内,3年制23学分以内)。学分认定制度的落实,可以帮助短期大学吸引更多社会人士就读。2019年修正了大学入学资格关系告示,取消了对入学者的年龄要求,并且修正了私立学校法施行规则,简化了学分转移、认证的手续。2020年疫情暴发之后,网络环境的建设以及线上课程的开展又促进了信息通信技术(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简称ICT)在短期大学教育中的使用。这些政策的实施,都有效地开拓了不同社会群体进入短期大学的途径。
(二)建设支撑地方社会发展的日本型社区学校
日本短期大学与地方的联系是比较紧密的。首先,短期大学规模小而数量多,从地理上来看,广泛分布在包含中小城市的全国各地,且其中大约40%位于人口不满30万人的城市。短期大学的学生大约七成来自本地,加之短期大学虽然95.5%左右都是私立学校,但由于学制较短(大多为2年,护理、医疗等专业为3年),因此学费也相对低廉。据日本私立短期大学协会的统计,私立短期大学学费大约为199万日元,而私立4年制大学学费大约为457万日元,相差258万日元左右。相对低廉的学费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当地贫困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其次,短期大学学生的本地就业率大约72%,为地方发展培育了大量的人才[9]。但随着地方经济发展差距的扩大,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流向了大都市,地方的衰退成为社会发展要面对的一个重大课题。在此背景下,短期大学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了改革。
1.创设地方综合科学科。地方综合科学科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学科,而是不限制教育内容的领域,以灵活应对地方多样化需求为目的的新类型学科的总称。其特点主要表现在:多样化的课程设置、实行灵活的选修制、学习形式多样,可线上可线下并设置了夜间课程、积极接纳社会人士、实施第三方机构进行的资格认定。地方综合科学科是贴合个人兴趣与个性、塑造“理想的自己”的学科,是一种职业设计学科,可以帮助对自己未来有清晰规划的学生有计划地实现自己的目标,也可以帮助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的学生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并得到长足的发展。首先,地方综合科学科的教育内容非常广泛且灵活,往往会根据地方以及学生的多样化需求来调整课程的设置,并且实施灵活的选修制,学生可以在开设的课程中凭借自己的兴趣与需要进行选择,只要修满一定的学分即可。其次,地方综合科学科的学习形式十分灵活,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学习方式,可以线上学习,也可以线下学习,可以选择全日制,也可以选择夜间制,其灵活的学习方式为短期大学接纳社会人士提供了便宜。再次,地方综合科学科的教育质量也有一定的保障,因为其课程的开设以及学生的学分都需要通过第三方认证评价机构的评估与认定。
2.推进产学官结合。一直以来,短期大学与地方以及产业界的联系是比较密切的。进入普及化阶段,短期大学也在不断加强与地方及产业界的联系。其联系首先表现在三方合作共建课程方面,2017年设置专门职学科时,要求短期大学要与产业界以及地方合作共编课程,还提出与产业界合作组建专门职学科的评价认证体制。另外,短期大学的教师中兼职教师比例很高,这些兼职教师一般都是企业资深工作人员、协会成员以及其他短期大学相关者,这不仅有利于开拓学生的视野,促进学生发展,同时也加深了学校同其他主体之间的联系。其次,短期大学与产业界以及地方的合作还表现在短期大学为地方与产业界提供各种服务,譬如短期大学每年都会召开公开讲座,为地方居民提供终生学习的机会,并且会组织举办各种公益活动,还针对地方的问题开展研究,推动地方的复兴。最后,短期大学与产业界及地方的合作还表现在短期大学与企业共享研究成果,为企业提供专业型人才并与企业界合作进行员工的培训。
深沼光研究了大学(包括短期大学)与地方之间的联系,指出大学与地方之间的联系呈现出了目标和负责人的扩展、向其他地方的扩散、发展新的合作关系、大学不在地方也可以影响到地方的倾向[14]。可以预见,今后短期大学与地域之间的联系也将越发深入和扩展。
(三)实施培养特定领域内的专门职业人才的教育
伴随着第四次产业革命的发展以及国际竞争的激烈化,产业结构迅速变化,培养拥有出色的专门技能、能够创造新的价值的专门职业人才成为了当务之急。2004年日本中央教育审议会颁布了《我国高等教育的未来像》,要求短期大学要个性、特色明确化。要求短期大学要基于自身的办学精神以及地方特色及发展的需要,培养作为地方发展中坚力量的职业技术人员。但是,短期大学在制度上的地位还比较暧昧,处于4年制大学与专门学校的夹缝之中,在职业教育方面与专门学校的竞争范围较大,如何发挥自己的特色来培养职业技术人员一直是一个难题。2014年文部科学省归纳了关于短期大学今后存在方式的意见,指出短期大学需要继续发挥自己的特长,专注于少数特定领域内职业人才的培养[15]。
1.专注于少数职业领域。短期大学具有规模小的特点,因此难以维持大量学科的运营。文部科学省认为短期大学需要专注的职业领域包括可以取得职业资格的领域以及地方、企业需要的领域。一方面,短期大学的特长之一就在于它是一个能让学生取得职业资格的短期高等职业教育机构。根据日本短期大学协会对于学生升入短期大学的理由进行的相关调查,位列第一的是“能够取得想要的职业资格”(48.7%)。截至2019年,教育学科的学生比重占全部学生的35.8%,位列第一。其后从高到低分别是家政(17.3%)、社会(10.5%)、保健(9.3%)[16]。另一方面,文部科学省提出短期大学需要根据地方以及产业发展的需求设置相关学科,培养地方和产业界需要的人才。
表2 令和3年度(2021年)短期大学各领域学生数(单位:人)
2.创设专门职学科。2017年日本文部科学省修订了《学校教育法》,规定在短期大学设立专门职学科。首先在教育内容上,《学校教育法》明确了课程编制的方针为“从事专门性职业的实践能力以及在该职业领域担当创造性角色的应用能力”以及要考虑“职业伦理的涵养”,并对专门职学科的课程种类做了明确的规定。规定专门职学科需要开设一般·基础课、职业专门课、展开课、综合课4种课程。但是课程的编制较为自由,要求短期大学与产业界合作自主开发、开设课程并不断调整修正。同时也把实习作为教育内容的重要一环,规定了实习的学分学时。在课程组织形式上,专门职学科的课程都采用小规模班级形式。在师资方面,要求专任教师四成以上具有5年及以上工作经验以及高度的实干能力。专任实务家教师的二分之一以上需兼备研究能力,要求教师要有在大学工作或者在企业从事研发工作的经历。在学生方面,规定短期大学有义务选择包括有工作经验的多样化的学生。在配置设施上,规定短期大学和产业界、地方有义务联合设置教育课程联合审议会负责教育课程的编成、实施等相关事宜[16]。
关于专门职学科的发展,盐源诚志在“专门学校的充实·发展以及对专门职大学·短期大学的期待”特别座谈会上谈到,产业结构的变化十分迅速,职业兴衰的周期十分短暂,因此未来是难以预料的。因此,专门职学科需要让每一个人都为自己的职业生活做准备,让其拥有面对技术的发展不断更新自己的知识与技能的能力。即专门职学科不能只培养学生的专业技能,还要培养学生的创造性和职业自立的能力。基于此,专门职学科应该将专门教育与大学教育的长处结合起来,建立灵活的积极促进社会人再教育的组织结构[17]。
(四)加强短期大学教育的质量建设
教育质量的提升是普及化阶段短期大学面临的重要课题。2018年中央教育审议会出台了《面向2040的高等教育大设计》,提出短期大学今后也要作为地方必要的高等教育机构提高教育质量。
1.健全认证评价制度。日本短期大学的认证评价包括两种类型。在1991年放宽《短期大学设置基准》的同时也引入了短期大学的自我评价机制,2005年又导入了第三方评价制度。短期大学的认证评价主要由大学·短期大学基准协会负责。评价周期为7年一次,实施对象为所有得到文部科学省设置认可的短期大学。申请认证评价的短期大学需要提前一年递交申请书,通过之后,次年先进行短期大学的自我评价,须于6月末之前提交自我评价相关报告,然后大学·短期大学基准协会对该报告进行书面调查以及访问调查,于11月得出结果,12月进行机构内部公示。短期大学如对评价结果有异议,须在1月下旬前提出,之后协会再进行审查,并于3月下旬向社会公布最终结果。认证评价的目的在于长久保障短期大学教育质量,并支援短期大学的改革·改善来帮助提升·充实短期大学教育,同时通过公开评价系统和评价结果来得到社会的广泛理解和支持[18]。
2.组建联合课程。2014年日本修正了《短期大学设置基准》并提出创设国际联合教育课程(JD 课程),即联合国内大学以及国外大学设立以教育研究为目的的学科。2017年设置专门职学科时,要求短期大学与产业界以及地方合作共编课程。
短期大学在普及化阶段的改革取得了较为明显的进展。在高等教育第一阶段化、建设支撑社会发展的日本型社区学校、实施培养特定领域内的专门职业人才的教育、重视教育质量四个方面的改革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一)普及化阶段日本短期大学的改革成效
1.高等教育第一阶段化改革取得显著成效。首先,短期大学课程的综合性日益彰显。80.7%的短期大学在开设职业课程之外,开始重视培养学生交流能力、发现·解决问题的能力、逻辑思考能力的课程设置,89.5%的短期大学开设了外语课程,53.6%的短期大学开设了包含志愿活动的课程,且有半数左右的短期大学与地方和企业协作共建课程。其次,学位授予逐渐步入正轨。2011年日本中央教育审议会为了促进短期大学的国际化,统一了短期大学士学位的英语表记为Associate Degree,并且得到了国际上的承认,可以与美国社区学院的学位进行互换。此外,82.7%的短期大学会把学位授予是否有明确的方针及其实施状况纳入自我点检与评价之中,截至2019年,69%左右的短期大学制定了明确的学位授予方针,明确了学位授予与实施课程之间的关系。再次,编入学也逐步走上了正规化的道路。短期大学毕业生升学、留学、就业都建立起了较为稳定且成熟的通道,开拓了短期大学毕业生的出路。最后,短期大学学生多样化的特色也日益突出。除了接收高中毕业生外,有89.9%的短期大学建立了社会人特别选拔制度,50.3%的短期大学建立了接受旁听生的制度,积极地吸纳社会人士。另外,45.1%的短期大学与海外大学缔结了大学间交流协定,积极吸纳海外留学生。
2.支撑地方社会发展的日本型社区学校建设获得积极进展。首先,在地方综合科学科方面,截至2022年3月,共有18所短期大学开设了地方综合科学科,共计19门课程。其中6门旨在为人的生活做准备,5门旨在为人的职业生涯做准备,3门旨在培养人的文化素养,2门旨在培养人的交流能力,1门指向人类本身,1门与经营相关,1门与时尚相关。从目前开设的地方综合科学科的内容来看,短期大学切实在为“培养生活或职业必备的能力”的目标努力。其次,在产学官合作方面,短期大学与地方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主动服务于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根据2021年文部省公布的数据,有78.4%的短期大学与地方公共团体建立了合作关系,41.2%的短期大学与地方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89.2%的短期大学根据地方的需求采取了一定的对应措施,31%的短期大学会与地方社会合作共建综合性的学习·服务窗口,69.9%的短期大学会向其他教育机关或者地方团体开展定制课程、上门讲解、派遣教师等服务。此外,在多方努力下,截至2020年,短期大学毕业生的本地就业率高达73.6%,本地入学率高达67.6%[9],在为本地学生提供广泛的接受高等教育机会的同时也为本地的发展提供了大量的人才。
3.特定领域内的专门职业能力教育得到明显改善。短期大学在专门职业人才的培养上取得了不菲的成果。短期大学开设的学科集中于教育、家政、社会、保健等少数领域,根据2021年日本私立短期大学协会公布的毕业生去向调查可知,短期大学的毕业生中有60.5%从事幼儿园教师、保育士、美容师、营养师等专门性、技术性职业[19]。可见,继续发展能够取得职业资格的学科对于短期大学今后的发展意义重大,并且,82.4%的短期大学实行少人数(20人以下)的职业教育;84.6%的短期大学在实施专门的职业教育课程外,通过辅以课程外的职业教育来培养学生的专门职业能力。截至2021年,短期大学学生的就业率提升到了97.8%,其中正规雇用率在93.7%以上。此外,60%以上的学生可以取得国家职业资格证书[9]。
4.教育质量建设实现新的提升。提升教育质量逐渐成为短期大学的共识,据调查,69%的短期大学全体教职工已对于提升教育质量达成了共识。并且,绝大多数的短期大学都为提升教育质量采取了一定的措施,88.6%的短期大学导入了旨在促进学生积极学习的主动学习型课堂,并为此加强了相应的教师培训活动以及相关基础设施的建设;94.8%的短期大学为规范学生评价体系而导入了平均绩点(GPA)制度,且有99%的短期大学通过课程大纲明示评价标准;84.3%的短期大学加强了对学生学习时间以及学习行动的调查,66.3%的短期大学将调查数据应用于教育课程以及教学方法的改善。另外,在普及化阶段的进程中,短期大学建立起了较为完善的第三方评估机制。大学·短期大学基准协会作为短期大学第三方评估的主要负责机构,已经建立了相对成熟的评价流程和实施体制,确立了明确的七个评价基本方针和四大评价基准,并且建立了完善的评价人员推荐选拔机制,其评估数据完全透明公开,在通知各短期大学的同时还会通过网络向社会公开。同时,短期大学的评价体系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不断地进行修正与改善,确立·变更评估体系时会公布其变更方案,向社会各界广泛地征求意见,后进行商讨,并将其结果向社会公布。随着评价体系的趋于完善,其在督促短期大学改革与发展、保障短期大学教育质量提升方面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二)普及化阶段日本短期大学发展的未来展望
1.沿循四条进路上的深入发展。关于短期大学的未来发展方向,文部科学省在《学制百年史》中将其归纳为:扩大量的同时,在两年短暂的学习年限中实施充实的教育,在高等教育体系中找到自己独特的定位。2014年中央教育审议会在《短期大学今后的存在方式》中指出,要充分发扬短期大学的特长,积极推动短期大学在日本高等教育体系中的地位再构建。该文件还概括了短期大学的特长为:能够取得学位的短期高等教育机构;取得教养教育与职业教育的平衡的高等教育机构;育成职业能力的高等教育机构;小规模实施细致教育的高等教育机构;容易获得的身边的高等教育机构;教育质量得到保障的高等教育机构。基于这些特长及文部省大方向的指引,2020年日本私立短期大学协会概括短期大学今后的主要课题是继续服务于地方振兴及地方的活性化,培养作为地方发展中坚力量的职业技术人才,发挥短期大学作为地方终生学习据点的作用,继续发挥短期大学在促进女性教育以及女性社会参与上的重要作用,做好高短衔接、短大衔接,打造富有弹性化的高等教育体系[9]。可以预见,今后的短期大学也将在文部省政策的指引下,立足自身的特色,继续在上述四条进路上发展下去,直至明确自身在高等教育体系中不可代替的定位。
2.推进ICT 技术在短期大学教育中的活用化。虽然全球化、信息化的浪潮兴起已久,日本ICT 技术的发展在国际上也名列前茅,但是ICT 技术在高等教育中的活用长久以来不受重视。对此,日本学者饭吉透总结道:“过去20多年来,我国高等教育中ICT 技术的有效活用一直未能达到预期成果的主要原因是‘日本大学以及其他教育机构没能发现在高等教育领域中活用ICT 技术的必要性’。”并且他指出目前日本国内高等教育面临的少子化、国际化、循环教育(轮训教育)、大学间的合作·统一·合并等重要课题都可以通过ICT 技术在高等教育领域内的活用得到一定的解决[20]。另外,2020年全球疫情暴发后,ICT技术在高等教育领域活用的重要性也越发凸显出来。日本文部科学省以及私立短期大学协会也将ICT技术在短期大学教育中的活用列入了短期大学的发展目标中,并针对其活用情况开展了多样化的调查。
疫情暴发后,ICT 技术在短期大学中的应用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2019年仅有62%左右的短期大学将ICT 技术应用到教育中,2020年将ICT 技术应用到教育中的短期大学的比例上涨至91.6%,并且90%左右的短期大学开始实施线上课程。另外,有53.3%的学生认为,以疫情暴发为契机,学校的网络环境得到了改善[19]。疫情使得在短期大学中活用ICT 技术的必要性日益凸显并受到了各方的重视,今后ICT 技术的活用也将成为短期大学的重要发展方向。根据调查,有74.6%的短期大学认为今后也应继续发挥远程教育的优势。日本私立短期大学协会会长泷川嘉彦指出,学校不应拘泥于过去的评价和传统的学校形态,而应突破“时间”“空间”“价格”等壁垒,充分活用ICT 技术,提升学生素质,为学生未来的职业生涯做好准备、为社会人士提供更多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并为终生学习型社会的构建服务。副会长麻生隆史也指出,在短期大学今后的发展中,充分利用疫情期间建立的以ICT 技术为支撑的教育系统是非常重要的。文部科学省也认为,ICT 技术会在提升高等教育的国际化程度以及教育质量、构建终生学习型社会方面起到不可代替的作用,将其在教育中的活用列为短期大学未来发展的重要课题之一[19]。
但是,ICT 技术在短期大学教育中的活用还存在很多问题,例如其活用情况存在明显的地域差异,2020年北海道、东京、大阪地区的短期大学应用网络技术开展在线教学的比例为100%,但东北地区仅为68.2%,存在巨大的地域差距;设备以及经验不足也是短期大学ICT 教育发展的一大阻碍,据调查,51.4%的短期大学认为目前的设备以及技术经验不足以充分发挥远程教育的长处;此外,师生信息素养的提升也是短期大学面临的一大难题,有44.9%的短期大学认为要充分而有效地实施远程教育,教师的能力有待加强等等[19]。解决上述问题,持续推进ICT 技术在短期大学教育中的活性化发展是今后短期大学的重要发展方向之一。
总之,日本短期大学在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后面临着经济不景气、18岁适龄人口的减少、社会人才需求转变等诸多困境,为此开展了包括推进终生教育的高等教育第一阶段化、建设支撑地方社会发展的日本型社区学校、实施培养特定领域内的专门职业人才的教育、加强短期大学教育的质量建设等一系列改革并取得了显著成效。我国高等职业学校和日本短期大学都属于短期高等职业教育机构,当然也存在一些不同之处。如从办学主体上来看,短期大学以私立为主,私立短期大学占整体的九成以上,而我国高职院校以公立为主,民办的高职(专科)学校仅有350所,占高校总数的12%左右[2],因此在我国高等职业教育发展中,政府占据优势地位,发挥主导职能,这虽然有利于高等职业教育的有序发展,但是却挤压了其他主体的参与空间,导致企业、学校、社会等其他办学主体参与度不高,各类办学主体协同度不高,阻碍了高职的多样化、可持续发展。从学科设置而言,短期大学的学科集中在少数几个领域内,而高职的专业设置基本覆盖了国民经济各领域,但是质量问题一直是我国高职发展道路上的主要难题。此外,当前我国高职发展中还存在诸多问题,譬如与其他治理主体之间联系不足、定位不明、权责不清,办学特色不明显,社会认可度较低,服务区域发展功能不明显,教育质量偏低等都是长期以来被学界所提及的问题。这些问题与普及化阶段短期大学试图解决的问题存在相似之处。因此,普及化阶段日本短期大学的改革经验对我国高职的发展也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鉴于日本短期大学的改革经验,强化联系,组建高等职业教育集团;放宽门槛,助力终生学习社会建设[21];提升质量,引入第三方评价机制;重视师资,推动跨界教师专业发展等四个方面可以成为推动我国高职院校内涵式发展的有益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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