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丹 王瑞祥
2023 年以来，中药材价格上涨幅度大、涉及种类多，尤其是进入6 月传统淡季，中药材市场却一反常态，呈现“淡季不淡，异常上涨”态势，明显超出周期性规律。而甘肃作为全国的药源基地和中药材原料生产供应保障基地，通过对甘肃省27 家中药材涉药企业、145 户种植主体展开调查，显示此轮中药材价格异常上涨，呈非良性波动，拉高了市场行情的同时，对中药材产业的高质量发展形成一定冲击。
一、引言
中药材是中药产业的源头， 是我国中医药事业传承和发展的物质基础， 更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战略性资源。但2023年以来，中药材价格上涨幅度之大、涉及种类之多，是有数据记载以来史所罕见。尤其是进入6 月份，中药材市场一度呈现“淡季不淡，异常上涨”态势，据康美·中国中药材价格指数显示，截至2023 年9 月30 日， 甘肃中药材产地价格指数为2135.71，较去年同期上涨47.26%，整体高位运行。为进一步了解今年中药材价格“淡季不淡， 异常上涨”态势，通过对甘肃省27 家中药材涉药企业、145户种植主体展开调查显示：在中药材药食同源的大背景下，极端天气频发、种植成本高位、地产中药材标准抬升导致供应偏紧， 支撑中药材价格持续攀升，而资本炒作则成为加剧中药材价格暴涨的外部因素[1]。伴随“健康中国”上升为国家战略，新冠疫情也使得民众对于健康的关注度空前提升， 中药材价格持续上涨导致下游药企原材料采购成本增加、利润收窄，大大加重了企业生产经营负担。展望后市，从供需基本面看，受气温变化、土壤退化及劳动力不足等因素，中药材供应或持续偏紧；
从长期来看，随着市场监管加强，资本炒作得到遏制，中药材生产逐步恢复，其走势或将冲高回落逐渐回归合理区间。
二、当前中药材市场行情
2023 年以来， 我国中药材价格上涨迅猛。据药通网统计，在亳州、安国等几大交易市场有25个常用大宗药材年涨幅超过200%，100 个常规品种年涨幅超过100%， 超过200 个常规品种年涨幅超过50%， 比如细辛每公斤从40 元涨到400元，黄连从几十元涨到400 元。如图1 所示，2023年以来中药材综合200 价格指数急剧拉升， 截至2023 年8 月24 日， 中药材综合200 价格指数达到3521.9 点，较年初增长24.34%，较去年同期增长30.2%，创近16 年以来历史新高，且当前增长力度表现仍较强劲，行情甚至高于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后的高点。中药材是周期性很强的行业，从下图可知周期约在三年左右， 但本轮上涨已突破三年周期。
甘肃作为全国重要的药源基地和中药原料生产供应保障基地，2022 年， 甘肃省中药材种植面积为491 万亩，标准化种植率为55%，产量达147 万吨。主要的品种有当归、党参、大黄、黄芪，其中当归、党参分别占全国同类品种产量的90%、60%。在全国中药材价格普涨态势下， 甘肃定西等地区作为道地药材主产地， 中药材价格自2023年11 月低位回暖后一直处于震荡上行阶段，6 月以来实现反季暴涨，一度触及历史新高。据康美·中国中药材价格指数显示，截至2023 年8 月8 日，甘肃中药材产地价格指数为2186.99，较去年同期上涨56.81%。调查显示，2023 年上半年，甘肃道地主产药材当归、甘草、党参等品种较去年同期分别上涨246.15% 、100% 、135.71%/，涨幅巨大。
三、中药材价格高位运行的原因分析
受三年疫情影响， 民众对健康消费需求增长明显，同时继2022年10月之后，滋补类品种消费迎来需求旺季，相关中药原料、中成药及保健品需求出现快速增长[1]。事实上，从2020年下半年开始，国内中药材价格便进入持续上涨通道， 市场游资借机炒作加剧中药材价格偏强运行、波动异常。
（一）供给端：连年“药贱”叠加极端天气，中药材市场供应减少。一是连年“药贱”及高成本已“伤农”。调查显示，近十年来甘肃当归、党参价格一直处于低位， 均价基本保持在38.93 元/kg、52 元/kg 左右，加之种苗、人工及运输等成本逐年增加，2023 年亩均成本较去年同期分别上涨逾100%、40%， 挫伤了药材种植主体积极性，导致其或改种或减种。调查显示，69.17%的药材种植主体表示，去年种药利润甚微甚至赔钱，减种比例约在20%—50%之间。岷县药材种植主体刘某表示今年药材种苗翻了五六倍， 根本种不起，原本预留种植当归的土地已改种蚕豆。岷县顺兴和中药材有限责任公司反映， 农村年轻人流失严重，人力成本水涨船高，同比上涨50%—125%。二是病虫害频发叠加极端天气影响单产产能。受土地资源使用限制， 甘肃绝大部分药材老产区未实行轮种作业，导致近年植株病虫害情况加剧，加之去年春霜冻、夏干旱影响， 使得甘肃产区正值生长期的当归、党参等出现烂根、死苗等现象。调查显示，65%的药材种植主体不同程度因病虫害致减产减收，35%的药材种植主体表示因恶劣天气致药材长势欠佳，80.69%的药材种植主体表示近年当归早期抽薹率保守估计逾60%以上。三是中药材质检标准提升致药材抽检合格率下降。随着《中国药典》2020版正式实施，对部分中药材的质量标准作了修订和提高，造成道地植物药材生产和资源难以保障、抽检不合格率较之前有所上升，典型的品种如连翘、当归、酸枣仁、川黄柏等。陇西县通源药业有限责任公司收购经理表示，甘肃当归、党参及黄芪等中药材由于常年粗放型耕种模式，致土壤中农残含量较高，而下游药企对原材料重金属残留量和农药残留量要求越来越严，抽检合格率较之前有所下降， 使得有效供应减少接近两成。
（二）需求端：下游药企补库存，以及药食同源带动消费需求增长。一是下游药企补库存带动需求增长。随着疫后企业生产进度加快，中成药企抢购式补库拉升了中药材需求。52家被调查药企上半年新增订单7673 笔， 为2019 年的1.82 倍，其中， 原材料和产品库存11.52 亿元，为2019年的2.35倍。二是药食同源带动下游消费复苏。疫情暴发以来， 中药在抗疫治疗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正面作用， 民众中医药保健意识不断提升， 加之中药材药食两用品种占总需求量的80%以上，滋补类中药材需求量明显增加。甘肃仁济堂药业负责人表示， 上半年该店滋补类中药材需求量明显大增， 且中药类药品销售额占比近60%。据统计，全国当归、党参2022年市场需求量较上年分别同比上涨0.09%、10.53%，天地云图中药产业大数据平台监测， 近两年补虚类中药原料， 如阿胶、北沙参、黄芪、当归及党参等社会需求增加明显，其价格指数也随之上涨。
（三）投机端：政策利好推动中医药行业备受关注，资本炒作加剧中药材供需不均，价格异常波动。近两年，国家密集出台鼓励中医药行业发展的相关政策，使得中医药板块受到资本市场高度关注（如表1 所示）。加之中药材全行业生产经营成本上升、利润空间下降，促使囤积炒作成为核心盈利手段，中药材金融属性明显增强[1]。一是本地经销商囤货惜售情绪高涨，看好后市行情。基于对市场中药材供需缺口的预期强烈， 药材收购价格的提高加速了收购速度，进一步助推价格上涨。调查显示，71.15%的涉药企业对中药材市场后市预期仍持乐观态度。甘肃效德药业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张某表示， 因看好市场需求及持续上涨行情，7 月初以140 元/kg 高价收购80 吨当归存满自有冷库， 准备视后市行情而定。二是游资囤积、炒作助推中药材价格大幅波动。调查显示，59.62%的涉药企业认为由于社会游资进入中药材领域，囤积药材低进高出，部分经营商也化身为炒作中药材的“操盘手”，囤货惜售，致使药材价格出现异常暴涨。甘肃陇原九方药业有限责任公司负责人表示，在国家加强楼市调控、股市低迷的背景下，一些产量趋紧、产地集中的中药材品种自然成为游资追逐的对象。另外，康美甘肃西部中药城仓储负责人反映，当前冷库动态存储量为6 万吨，基本处于满仓状态，其中超九成储存品类为中药材，且以外地药材客商租赁居多。
四、中药材价格上涨对中下游药企的影响及潜在风险
我国作为全球最大的中药材生产和消费国，占据全球中药材市场约70%。中药材价格极端波动，严重影响了市场原有的稳定性， 使得现货企业失去了较为稳定的价格参考，对整个产业链，尤其是下游企业的正常生产交易影响较大。具体来看，中药材价格异常波动将增加下游中成药生产企业原材料采购成本、资金压力，拖累生产节奏，推高药企生产成本，利润明显收窄，致使市场观望情绪浓厚[1]。
（一）中成药制药企业面临原材料紧缺、资金压力和产能下降等挑战。一是原材料采购成本增加。对于中成药企业来说， 因为中药材行业价格本身呈周期性波动， 各企业在采购和存货储备端有相对较为成熟的机制，但受中药材价格持续上涨影响，毋庸置疑会打乱企业正常采购计划， 削弱企业本身的成本控制能力。二是加剧资金挤占压力。之前中药材价格平稳时，上游供应商对账期要求相对宽松，而现在要么缩短，要么要求现金交付，但下游终端药店等则仍要求按账期进行付款，进一步加剧药企资金紧张。三是企业被迫减产或停产。因原材料囤货消耗殆尽，产成品出厂价格上调空间远低于成本上涨幅度且上调周期长、后续影响大，终端市场需求挤压药企难以上调中成药出厂价，部分中成药生产企业出现减产。如某中药配方颗粒生产企业表示， 中药配方颗粒的价格需保持合理价位，不能完全消化原料上涨部分，企业利润挤压。为应对原料短期剧烈上涨对企业的影响，只能选择对于涨价幅度特别大的品种减量生产；
对于成本价于销售价“倒挂”的产品，则选择暂停生产。
（二）部分中药饮片、中成药制药企业面临成本倒挂和经营考验。在中药饮片、中成药及中药配方颗粒等产品中， 原材料的成本最高可占其成本构成的100%，因此，企业利润受中药材原材料价格波动影响较大。2023年6月份，江苏省医药行业协会中药饮片专业委员会发布的《关于中药材价格异常增长的情况报告》中显示，在亳州、安国、成都大型交易市场，有超200个常规品种年涨幅超50%，100个常规品种年涨幅超100%，25个常用大宗药材年涨幅超200%。若制药企业按照当前价格采购原材料，大部分企业将面临生产成本严重倒挂，生产经营将举步维艰。同时，中药材原材料、中药饮片等价格上涨使得下游药企追高意愿不足，抑制下游企业消费需求。
一方面，除部分企业囤货不足，但因订单刚需高位采购之外，多数企业持观望态度，依靠现有库存维持经营，减少新接订单静候价格回落；
另一方面，生产成本上涨、利润收窄， 部分药企纷纷提交撤网申请。在部分中药材涨价数倍的行情下，没有足够资金囤积原材料的药厂生产经营压力陡增。据媒体报道统计，先后有甘肃、辽宁、江苏等多地纷纷发布取消挂网通知，如河北百善药业生产的元胡止痛片、黄连上清片， 江西心正药业生产的六味地黄丸等均在取消挂网名单中。如果中药材价格按照目前涨势，部分中成药制药企业成本压力将进一步提升， 尤其是主产成品中高位波动占比更多的大宗商品类中药材原材料， 其广泛应用于多种中成药及中药配方颗粒等产品中， 若中药材综合200市场价格指数不能尽快回归合理区间，在高位时间越长，中下游产业链损失将日趋扩大。
就影响程度而言， 鉴于成本向下传导能力的差异，不同规模药企面临的生产经营压力也有所不同。对于中药上市公司而言， 其大多都拥有自己的原料种植基地，来保证主要原料的供应，加之其通过及时制定采购计划、强化与原辅料厂商的对接沟通，最大限度对冲原辅料价格上涨带来的成本增加， 且利润损失相对有限。
如资源品中药———片仔癀就具备持续调价能力， 其基于此次主要原料及人工成本上涨等因素，于2023 年5 月6 日发布公告，片仔癀锭剂国内市场零售价从590 元/ 粒上调至760 元/ 粒，供应价格相应上调170 元/ 粒， 本次国内零售价提价28.8%且提价涨幅达到历史之最。但对于本就在产业链中处于弱势的药企占比达到90%以上， 若想通过提高产品价格降低源头成本， 则有面临客户流失甚至亏损的可能。
（三）市场终端消费市场亦然承压，患者药费负担成倍增加。中药材价格暴涨的蝴蝶效应正逐步向消费终端传导，部分医院“刚需药材”缺货，零售药店也同样面临库存压力，伴随进货价格上涨，院方及零售市场同样面临缺货或调价压力。如，合肥市某中医院药剂科主任表示，“中药价格持续上涨导致医院压力骤增，虽和供货商签订了协议价，当前价格尚未调整，但该医院目前已有30 余药材缺货，包括常用的当归、柴胡、党参、白术等，若中药材价格持续高位不减，势必会影响到厂家对医院的供货。”药品作为关系国计民生的特殊产品， 中药材价格虚高不仅影响了医院的正常使用， 而且对患有慢性疾病长期服用中药的患者来说，药费负担愈加明显。如郑州长葛南席镇居民魏某为常年喝中药调理肠胃的父亲抓药（含当归、藿香、白蔻、砂仁等），受近期中药材涨价影响，2023 年一个疗程的费用已由去年的1180 元上涨至1930元，涨幅63.56%，直言药费负担确实很大。
五、相关建议
一是加大标准化种植的扶持引导力度。建议各级农业部门在深入分析全国中药材市场的基础上，结合地域实际分类，出台大宗药材标准化种植扶持补贴相关政策措施，科学引导有序从事中药材种植[1]。支持企业通过土地流转和“公司+基地+农户”等方式建立标准化药源基地，形成稳定的中药材种植生产链条，减轻因市场价格波动对制药企业带来的不良影响。
二是建立储备战略科学联动模式。建议在大宗中药材主产区加快建设中药材战略储备库， 建立中药材储备制度，适时收储、放储，调控市场价格，以保障中药原料平衡供应， 平抑市场价格大幅波动。同时， 设立储备中药材目录和定点储备企业名单和专项风险基金，形成“政府+ 企业”联动的中药材储备模式。
三是稳定交易环节市场价格秩序。建议由政府引导相关中药材行业协会组织和企业共同建立中药材监控及预警机制，强化中药材产、供、储、销各环节监控，持续加大中药材市场规范整治力度，重点整治中药材掺杂混假、染色增重、以次充好等问题，严厉打击流通环节的恶意囤积、哄抬价格、欺行霸市等行为，抑制中药材价格异常波动，维护市场流通秩序。
四是全力提升供应链效率。建议建立和规范集中药材线上线下交易、仓储、物流、检测等为一体的产业互联网综合服务平台，切实提高中药材交易效率，避免或减少中药材在经营企业之间长距离来回周转，快速对中药材价格进行实时监控，调节供需关系，增加市场信息透明度，有效提升中药材供应链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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