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琳
我叫水母，但千真万确，我是一朵蘑菇。
一朵蘑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但地精爷爷来登记名字的时候，我就这么脱口而出了，好像那个名字很早就粘在我嗓子眼儿里，我一直没注意到它，地精爷爷一问，它就“哧溜”跑出来。
“你要叫水母？”地精爷爷瞪圆眼，“可是，水母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反正，我就要叫这个，好听。”
地精爷爷合上本子，笑着说：“好吧，真是个奇怪的小家伙。”
不止地精爷爷觉得我怪，森林里的草呀，花呀，鸟呀，其他蘑菇呀，都觉得好奇怪。要知道，大家的名字都很好懂。比如我旁边的蘑菇三兄弟分别叫“一白”“二白”“三白”，因为他们仨是白蘑菇；
我住的这棵树以前叫“蓝天”，因为他想一直长到天上去，不过愿望并没有实现；
森林里唱歌最好听的那只鸟儿叫“阿晚”，因为她最喜欢晚霞……总之，大家的名字都是想一想就能明白，只有我这个，怎么都想不通呢。
“‘水我知道，就是水的意思。‘母我知道，是妈妈的意思。‘水母是什么呢？水的媽妈？云朵吗？还是水精灵？”一白反反复复问。见我一个劲儿摇头，他一拍手：“我知道了，这是你自己发明的词吧！”
“大，大概？”我犹豫着说。
一白却立刻加重语气：“不是大概，肯定是这样，你发明了一个新词！”
“啊，是这样吗？”大家相信了一白的话，“水母，你真厉害！”
我被夸得飘飘然，害羞地晃了晃，头顶突然掉下“扑哧”的笑声，抬头一看，是过路的风。
“才不是呢。”风托着下巴，弯眼笑，“我从海边来，我见过水母，它是海里的蘑菇。你们离海这么远，不知道它是什么，居然能知道这个名字，真稀奇。”
风笑着离开了，留我在原处发呆。
是呀，我从没有见过水母，从来没听说过水母，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呢？
我想啊想，想了一天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我才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一白被我吵醒，迷迷糊糊地问：“什么？”
“我知道我为什么叫水母了！”我说，“因为很多很多年前，这里是一片海，那个时候，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水母。但是后来，大海变成陆地，变成森林，我在土里睡啊睡，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蘑菇，为了纪念我的过去，所以我叫水母！”
一白点点头，问：“那我也是水母变的吗？”
“可，可能。”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结巴起来。
“如果我也是水母，为什么我想不到这个名字呢？如果我不是，总有别的蘑菇是吧？大海里不可能只有一朵水母呀。”
我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只有我知道呢？我又想了两天两夜。
“我知道了！因为我是被风从海里吹过来的，掉在这里，为了活下去，才变成蘑菇的。你们原本就住在这儿，可我是从海里搬过来的，当然不一样啦。”
一白又提出了反对意见。
“可是海离我们这里很远很远，真的有那么大的风能把你吹过来吗？再说，那么大的风，肯定会把树都吹倒吧？可你看那些树爷爷，都好好站着呢。”
这个原因也不对……我沮丧地低下头。
“别难过啊，水母，不知道名字怎么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呀。”一白安慰我。
但不弄清楚的话，总觉得这个名字不属于我，随时都会长翅膀飞走啊。
我在心里直叹气，又去想了三天三夜。
这次一定没问题！我信心满满地说：“在离我们最近的海里，住着一群水母。水母们每天玩水，在水里漂来漂去，还吐泡泡玩。”
“等等，水母真的会吐泡泡吗？”一白打断我。
“鱼会吐泡泡，水母当然也会。”我肯定地说，“但是有一朵水母和大家不一样，他不喜欢玩水，更喜欢晒太阳，还喜欢浮在海面上接天上的雨。有一天，从很远的地方来了一阵风，风给水母讲了好多好多故事。水母第一次知道，除了大海，还有陆地，还有森林。并且森林里有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小家伙，叫作蘑菇。”
“‘蘑菇是大地的耳朵。他们为蚂蚁之类的小东西遮风挡雨的时候，偷听到了许多秘密！风说。‘大地的耳朵，真美呀！水母很羡慕，他们不是海洋的耳朵，可是蘑菇是大地的耳朵，听起来就厉害很多啊！于是，水母给自己取名叫‘蘑菇。水母长老生气了：‘你那么喜欢陆地，干脆就去那里待着，不要回来了。水母也很生气：‘去就去！我去做一个真正的蘑菇！水母说走就走，搭鸟儿和风的顺风车，又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蘑菇，也就是我。但我太累了，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把自己过去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一个名字。”
“原来是这样。”一白说，“水母，你讲的故事真棒！”
啊，一白还是只把这个当故事。我有些失望，但看到一白高兴地把这个故事讲给其他蘑菇听，我又开心起来——故事就故事吧，反正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好好解释我名字的由来，就足够啦！
这之后的很多天，其他蘑菇、阿晚，甚至地精爷爷都常来找我，希望我想出更多关于蘑菇和水母的故事，当然，如果故事里能有他们出现，就更好啦！我统统满足他们，很快，整个森林都知道，在一棵叫“蓝天”的树上，长着一朵叫“水母”的蘑菇，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会编好多关于水母的故事。
又过了好一阵，春天快结束的时候，之前路过的风又回来了，他说：“嘿，水母，我去城市里玩，在一个小男孩的作业本上看到一句诗，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怦怦”跳起来。
风清清嗓子：“水母离家出走，在森林变成蘑菇。”
我睁大眼睛，有什么东西猛地冲进脑海：“是这个！就是这个！”
在我钻出树干的前一个月，有一家人到这山上玩。孩子问：“爸爸爸爸，这里真的会长出蘑菇吗？”
“是啊，一下雨，树干上就会长出好多蘑菇。”
“那么爱喝水，好像水母哦，对了，它长得也像水母！”孩子兴奋地说，“爸爸爸爸，蘑菇是不是离家出走的水母？嘻嘻，肯定是！水母离家出走，在森林变成蘑菇！”
那家人说说笑笑地远去，这句诗却钻进我的耳朵，收进我的心里，又被雨冲散。所以地精爷爷问我名字的时候，只有“水母”哧溜冒出来。
现在好了，我全都想起来啦！
下次被问，我就可以骄傲地说：“我是蘑菇，名叫水母，我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孩子的诗！”
他们一定会说：“是吗？那可真是了不起！”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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