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永进
梨花,是故乡的符号,也是我心中的情感寄托。小时候,每当梨花盛开时节,我就会想起小时候与家人在梨园中度过的美好时光。那时的我们,手牵手,漫步在梨花丛中,笑声与花香交织,成为了最美好的记忆。梨花的美,不仅仅是其洁白如雪的花瓣,更是那种宁静而淡雅的气质,如同故乡的人一样,朴实、纯粹、真诚……
我思故乡,只因思念数月未见的父亲。父亲已年过八旬,他成为了我对故乡最深重的牵念。
驱车回故乡看望年迈的父亲,汽车行驶在故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路边山坡上千树万树的梨花已竞相开放,远远望去,就像冬天下小雪一样,白茫茫的。摇下车窗,闻着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故乡物产丰富,盛产水稻、玉米等五谷杂粮,各种各样的农作物数不胜数,每一种农作物都有各自的功用,每一种农作物都饱含着乡亲们辛劳而又亲切的情感。那时的故乡,是纯天然的乡村,是农作物竞相芬芳的天堂。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乡亲们种植果树只是一种副业,即便是种了,品种也不是太多,但给我印象最深果树的就是梨树,不管是野生的棠梨树,还是嫁接改良了的梨树,我都对他们情有独钟。
我爱吃棠梨花,在我的记忆里,每年棠梨花开时,母亲总会提上提篮上山采一些含苞欲放的花蕾回来,洗净焯水去苦后炒腊肉给我们解馋和尝鲜。
我爱吃梨,儿时故乡种植的梨树品种虽然不多,但黄皮梨、水扁梨、火把梨等老品种我至今仍然还记得。我对水扁梨情有独钟,每年梨子上市时我都去买点回来品尝。如今一些梨树品种已不复存在,它们逐渐被一种叫作红梨的梨树所取代,有的地方还实现了规模化种植。随着时间推移,红梨也不再走俏,就连我家老屋后的一片梨园也被弟弟改造成了耕地种上了烤烟和美人椒。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故乡的农耕文明真的让我很留恋,一条老水牛伴着我度过了愉快的童年。我牵着它在小河边听邻居周爷爷给我讲《西游记》和《水浒传》,看着它在父亲的役使下在田地里拉着犁、耙飞快地驰骋。
现如今,耕地的牛没了,养牛不是为了耕田,而是为了卖钱。木制的犁、耙等农具已很少见,取而代之的是大型拖拉机或清一色的微耕机,机型之多让我数不胜数。仅存的一点犁、耙也被乡亲们挂在墙上作为展品供大家参观。村庄一角我们儿时玩躲猫猫的稻场、稻垛消失了,乡亲们割麦、打场、扬场的娴熟技艺也消失了。农耕时代的终结,也让故乡亲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彻底改变了,他们从累并快乐着的土地耕作中解放出来,除了侍弄些价值较高的烤烟、蔬菜之外,便四处流动,打工挣钱,养家糊口。
梨花开放的时候,我带着家人从喧嚣的城市而来,踏青赏花,呼吸乡野清新的空气,梨花盛开的乡村成了小宝放飞心灵地方。对故乡亲人们来说,一棵棵的梨树无不寄托着他们摆脱贫困、发家致富、过上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无论是洁白的花,还是鲜艳的果。
年迈的父亲头发胡子都已经全白,步履也有些蹒跚,近年还拄上了拐杖。在老家的日子里,他常常会杵着拐杖在村里到处走走看看,在村前的老梨树下与留守在家的叔伯阿姨们闲聊,遥想过去在田野里挥汗如雨和与五谷杂粮相伴而生的艰辛而又甜蜜的岁月。
父亲有着苦难的人生经历。他出生在解放前,家里兄弟姊妹较多,家庭非常困难,缺衣少食是常有的事,漫山遍野的棠梨花、野菜、野果就成了乡亲们们果腹的食物。成年后,父亲响应国家号召,到大理参军入伍五年,从事的是机修工作,因表现好还入了党。父亲从部队退役后回到村里,一直参与乡村的建设和发展,父亲没上过一天学,认识的几个字还是在部队上所学。他当过小学代课老师、大队广播员、副大队长,还担任过公社水管站技术员,修过水库、沟渠和桥梁。他对工作认真负责,服从领导安排,即便是因机构改革被辞退回家也毫无怨言。父亲有一手修理农机具和缝纫机的好手艺,很受乡亲们的欢迎。苦难的人生,造就了他善良的心地和坚毅的性格,因此,善待他人、热心助人就成为了我家不变的家风。
如今,曾经相依乡亲们身边的子女,像一只只长大的小鸟,一个个从故乡的田野他们的怀抱里飞走了。
近几年,我每次回到故乡,除了感受到父亲的欢欣外,更加感受到的是父亲心事的沉重和苍茫,这是年轻人所无法体会到的忧郁和惆怅。他忧心和反复絮叨的,是所有老人终将都要直面的两件大事:一件是养老问题,另一件就是百年后的安葬问题。
父亲生活在我们出生、成长的老房子里。他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他既不愿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故乡,也不愿意到弟弟新建的房子里居住,更不愿到县城里和我一起生活。他帮弟弟看家,烧火做饭,喂养鸡鸭,没事时撸下猫,逗下狗,偶尔还跟弟弟、弟媳发生点小矛盾。没事的时候还到出嫁的妹妹家住上两个星期。我想把他送到县城乐养中心安度晚年,他却说自己有儿有女不必花那些钱,还说什么到乐养中心就失去了自由等等之类的话,反正就是不愿离开老家。即便是生病住院,只要病痛稍好一点就嚷嚷着要出院回家。此时我才明白,金钱与物质,并不能真正解决老年人的后顾之忧。
生与死、养与葬,历来是一个人一生的大事。而乡村人事的纠葛、土地的归属,成为父亲对身后事的沉重思想包袱,成为这些年始终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我屡次劝慰他,你现在光想自己的身后之事有什么用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哪里黄土不埋人?这也是我们做儿女的事,你不必多虑!只是我不知道,父亲是否真正能从内心解除自己的心理负担。
不要说我的父亲,就是我们这些人年过半百的人,对自己未来的养老与安葬问题,谁又能说得准会怎样呢?父母的安康是我们的福气,我们的安康又是我们子女的福气。老年人一旦身体不舒服或卧病不起,做子女的只能无条件地去床头尽孝,不论山高路远,也不论工作忙闲。
梨花开放,漫天洁白,香溢故乡。繁花落后,就是硕果满枝。故乡的土地滋养着梨树,滋养着故乡的亲人们,也滋养着四散漂泊的我们的心灵。
驱车离开故乡,春风依旧,梨花依旧,梨花的香气依旧,唯有不平静的心情、不放心的挂念,在故乡千树万树盛开的梨花中盘旋,在父亲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萦绕!
故乡的梨花,盛开着故乡亲人们幸福生活的梦想,也盛开着亲人们安居故乡的梦想!
老 街
在我的家乡,有一条街,人们都管它叫老街子。
老街位于一个叫大河口的小村子中央,街道十分狭窄,是一条断头的巷子。每到街天,也就是赶集日,老街街道两旁就会摆出各种将要被出售的东西,不仅有适宜农村人穿戴衣帽,还有农具、小五金,最多的就是农村人自己种出来、养出来的各种蔬菜、活鸡、鸡蛋……价格很实惠,更不会出现缺斤少两的情况,各个摊位的生意都特别的好。
老街不大,东西却很齐全。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家里缺什么东西,赶一趟街就可以全部买齐了。话虽这么说,其实母亲很少会去赶街,带我去的次数就更少了。
母亲是一位朴实的农家妇女,到了年节或家里请人做事,母亲就会去赶一趟老街,买些酒肉回来。至于各种蔬菜,母亲在自家的菜园里种了很多。吃的时候,母亲便会从菜园里摘些回来,吃不完了还会制成干菜,如:红辣椒、豆角、大蒜等,母亲把它们挂在屋楹下的竹竿上晾干。
上世纪八十年代,老家到街上没通公路,交通极为不便,从老家到街上五公里左右的山路只能靠步行,那时跟随在母亲身后,总感觉母亲是那么高大,步伐那么轻快,前方的路又是那么的遥远。若是晴天还好,倘若遇到了下雨天,半条腿都会陷入泥浆之中,腿裤边也会被沾满泥浆,为了能赶一趟街,我在这泥水之中,不知跌了多少跟头。
对于我来说,初入老街,犹如掉进了天堂。七岁那年,母亲曾主动要求带我去赶一趟老街,转眼四十年过去了,那条老街的身影,至今还残留在我的脑海中。
我记得那是中秋节的前一天,母亲站在屋外,背上背着个小竹篮,对我说:“阿林,要不要跟我去赶街?”我本以为母亲是在骗我。“还站着干嘛?去不去?”
这是我第一次跟母亲去赶街。
老街一般要中午12点才开市,在这条蛇形的小巷子里,充斥着各种叫卖声,每到一处,便会有不同的味道。那时的老街多以卖生食为主,要想吃饭,就必须要穿过这条狭长的小巷,进入另外一个巷子,巷子口有家卖饭的小馆子,最多可以吃个四菜一汤,这家小馆子多半是为赶街卖货的城里人准备的,我们这些买货的,多是从家里吃了饭后才来的,即便是远一点的村民也一样,饿了的话就吃一点自己带的麦面粑粑或苦荞粑粑,渴了就喝一点山泉水。
身处老街之中,在各种小商贩的叫卖声里,即使不买什么东西,你也会被这种叫卖声所吸引过来,此时正是农忙时节,各种收割的工具也都一一的摆放出来了。起初在街头,你会看见弯弯的镰刀,用竹子精心编成的各种炊具和簸箕、筛子,再往里去,就是卖菜的地方了,一张塑料薄膜平整的铺在地上,上面挤满了各种蔬菜,若是你能赶到得更早些,些许还能看见这些蔬菜上亮晶晶的露珠呢!
说到老街,人们最向往的是那里的几个实权部门了。当时流行着这样的话说,供销社花撸撸,食品组油嘟嘟,粮管所饱鼓鼓。
最是难忘的莫过于那家街道尽头的供销社了,那时的供销社卖的东西很多很全。有一次跟着母亲赶街时,发现里面有了几本小人书,一本就要1.2元,家里当时也没钱,母亲也舍不得买,就鼓励我说要买的话就自己攒钱。
攒够钱后,我让母亲跟我去供销社买下了第一本书《平原枪声》,那时的心情别提多高兴了。
再说说食品组吧,一次因家里请人做事,母亲让我到街上买点肉回去,我跟着村里的人到了老街中段的食品组,卖肉的食品组组长看我是个小孩一直不称肉给我,到了最后才称给我的是一块带骨的后腿肉,记得母亲是要让我买点带肥的肉的,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不让我去买肉了。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买什么肉好。
最后说一说买粮的事。以前到粮所买粮食叫打供应,一次因家里粮食不够吃,我跟母亲去粮所买粮,粮所负责人直接不卖给我们大米,说我家不是供应对象,大米不能卖给我们,要苞谷的话可以卖。从此以后我跟母亲就再也没去粮所买过粮了。现在买粮油都进超市了,看着琳琅满目的产品,我心里未免有些失落,更不知道要买点什么。
后来,老街被搬到了乡政府所在地,再后来,又建起了小集镇和农贸市场,集镇上还开起了超市,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大多数人买菜都进超市,他们自以为吃超市的青菜就会高人一等,殊不知你吃下的青菜会是真正的青菜吗?你吃下的辣椒会是真正的辣椒吗?你吃下的猪肉会是真正的肉吗?只是老街上的那些买菜者却逐渐的都消失在了某个村落中,至此以后,那种带有露水的青菜再也没有了。
转眼间,我已进入知天命之年,随着社会和时代的发展,街上的年轻人都在城里安家落户,现在的老街已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平整的水泥路已经取代了之前的石板路,而街两旁的房子,大多已经翻新或新建,剩下那些不住人的老房子,有的已经坍塌得只剩下残垣断壁了,有的则是大门紧锁,毫无人烟,整个一条街也没有了当年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样子,许多当年的老人也不见了踪迹。或许,这就是时代的烙印,或许,老街的样子只能珍藏于心底……
又是一年荷花开
窗外的令箭荷花开了。
这次开得比往年更加鲜艳猛烈,所有的花朵都一股脑儿地探出头来竞相开放,又大又旺盛,如同火焰般在燃烧。
起初,我以为这只不过是一盆不起眼的仙人掌,还怕叶子上的刺儿扎到孩子,劝岳父把它搬走。岳父告诉我说:“这是‘令箭荷花,你别小看它,开出来的花可好看了,就像荷花一样”。
周末的一天清晨,在阳台上玩的儿子突然跑过来,拉起我就奔向阳台:“爸爸,你看,你看,开花啦,开花啦!”啊?居然真的开花了?我欣喜若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和儿子一起趴在窗台上静静观赏。只见一支支娇绿的令箭身上悬挂着几株娇艳粉嫩的花,根部还有小小的花苞,真的很像荷花。儿子踩在凳子上忍不住伸手去摘,花苞似乎有意藏着羞红的微笑,调皮地望着我们。突然,有一朵随着一个清脆而又微弱的声音静静地张开,仿佛从梦中刚刚醒来的睡美人一样伸开懒腰,粉红细长的花瓣,一片压着一片围成一圈,拥抱着一簇嫩黄的花蕊格外抢眼,好像一声令下,缓缓地一起向外舒展,伴着一股馨香沁入心脾,惹得我们父子俩忍不住闻了又闻,看了又看。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想从不同角度定格下这美好的瞬间,只因背景有些凌乱和我拍照技术太差,最终也没能留下一张满意的照片。
这盆令箭荷花,是我家搬入东苑小区时岳父从隔壁王大爷家认领来的。岳父精心照料了五年,一直被置放在阳台外的防盗笼上,我从没拿正眼瞧过它。但岳父常常给它浇水,叶子耷拉了就用捡来的树枝架上,让它挺起腰杆。家中的淘米水、喝剩下的茶叶、冲洗奶瓶的水,还有拣剩下来的菜叶、鸡蛋壳,就成了它的日常肥料。
从去年开始,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令箭荷花就开始欣然绽放,也的的确确验证了岳父所言不虚。家人们争抢着赏花拍照,亲戚们也闻讯赶来,向岳父认领花苗,请教繁殖栽培的方法。
我在手机上百度了一下令箭荷花,还用手机识物扫了扫它。令箭荷花长着仙人掌的身体,间有短刺,单花生于茎先端两侧,墨绿色的叶子,长长的叶茎长成针状,小小的刺非常坚硬,浑身上下好像布满了铠甲,似是在向我示威,拒绝我的亲密触摸。我突然明白了:这身铠甲就是为了保护它的荷花仙子不受任何伤害嘛!它的短茎是手掌形的,叶缘还带着一排小齿轮。它伸展出来的根茎浅绿中带有粉,花茎弯曲,花从茎节两侧的刺座中开出,花筒细长,像一朵朵张开的小喇叭。花色有紫色的、红色的、粉色的、黄色的等等,开花的时间可延续几个小时。眼前绽开的这娇盈傲莲的花朵是粉红色的,娇翠欲滴,犹如凤冠,叶子酷似张开的翅膀,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在阳光的照射下,绽放的花朵娇丽轻盈,摇曳闪射出金色的光泽,显得更为出众,好像一个个穿着粉红色婚纱的仙女惹人喜爱,又像亭亭玉立的少女娇滴滴地站在那里。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宛如一支支向空中射出的箭,从边缘圆锯齿状的肉质扁茎的凹口抽出花来,恰似荷花长在令箭上,有一种很特别的美,正与它的名字相吻合。
“污泥不染自超群,可奈濂溪未观君,一箭传来花讯令,满堂青紫沐香芬。”也许只有诗人的情怀和笔触,才能将这令箭荷花的多姿俏丽描述得如此淋漓尽致。
聆听这一串花开的声音,静观花儿静静地绽放,我忘却了流转的光阴,如同邂逅了知己,在回眸的一瞬间,惊艳了时光,陶醉了芳心。花儿历经了枯萎凋零,风吹雨打,走过了几多寒冬酷暑,在漫长的等待中,终究迎来了它绽放光彩的这一天,而人生亦是如此。令箭荷花的花期虽然短暂,但它超常的再生性,惊人的毅力,坚忍不拔的品格却永驻在人们的心田,卓尔不群,芳香四溢,将美丽带给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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