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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与细节:小周村的那些人、那些事

时间:2024-06-08 16:00:05 来源:网友投稿

我是赵淑萍《客轿》一文的第一个读者。过了十余年,不用重读,那个主人公似乎仍在我面前,栩栩如生。他跟着客轿,我尾随着他走,仿佛夜色里还在跟随着他走,看他的好事怎么转化为坏事,愉悦如何转变为愤怒。

主人公是小周村的富户,物质生活节俭,换个词叫吝啬,或者说是抠门。他要享受精神生活,步行去姚城看戏,到了城里才把草鞋换成布鞋。他舍不得吃,舍不得住,赶夜路跟着挂了灯笼的客轿,以为沾了光。客轿停在他的家门口,他发现轿子里下来的是他儿子。那一夜,家里怎么会安宁?

父与子的故事,以客轿为媒介,一俭一奢,像是父亲在水龙头下接漏下的水滴,儿子跑去放水龙头。一显一隐,儿子隐在客轿里,同时隐下的是儿子的肆意享受,这是小小说整体性构建素材的方法。此为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乡村人物故事。此类父子的关系,节俭与挥霍,当下我常听说,常看到,有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叫现实意义吧。小小说写过去,某种程度上总得与现实有关联,构成共情。后来,《客轿》还被选入《中国儿童文学分级读本》,可谓老少咸宜。

十多年前的一篇作品,凭什么能让人记住?不是故事,而是人物。写活人物,是小小说的要务,也是硬道理。仅仅写事,常常会陷入程式化、平面化。正如汪曾祺在《陈小手》中说陈小手 “活人多矣”,小小说作家也应当“活人多矣”。当我们记起过去的人,不也跟寫小小说的人物相似吗?其中包含着小小说创作的内在秘密。

《老茄》《丑妻》和《兰婶婶》,如题目所示,注重写人物。而且是跟《客轿》同一个村——小周村的人物。这些人、这些事,已是当下的。事也无甚事,都是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没事如何写活人?这是对作家的考验。

我写浙江年度小小说评述有十余年,赵淑萍的《客轿》是她的高起点。每年读、评其小小说,我发现,赵淑萍主要有两个系列:城市与乡村,这恰好与她的生活空间相吻合。作家总会写熟悉的生活。她经常回慈溪老家(小说中虚构为小周村)。她的小周村系列在延伸、生长。她也像那个《客轿》中的主人公跟随客轿那样,关注当下“小周村”进进出出的人物。她的关于“小周村”的系列小说,展现了一个村庄的变迁史,用的是笔记小小说的方法,写平常人、平常事。表面“无事”,人物的内心却是暗流涌动。这符合江南人物处世的特征:肚子里做文章。何况同村的人,都是知根知底。

《老茄》里的老茄,想来这村庄的人私下对他都不以为意。而文中的“我”,心直口快,气不过就“怼”了老茄,老茄的脸上就挂不住了。“我”的父亲和老茄是同代人,又因为他当年进了城,是胜出者,老茄心里难免不服,处处攀比。“我”这一插嘴,就受父亲的责备:“……何必那么尖锐?就不能让他有些成就感?”一句话,点活了三个人物,又维护了传统乡村人与人的稳定关系。

《老茄》使我想到了汪曾祺的《护秋》,同样写一对夫妻,女的泼辣男的蔫儿。而且,都有大段从恋爱到婚姻的回溯,但着力点各异。老婆阿花对老茄管得严,严禁烟、酒、赌。阿花走亲戚,他就打牌、抽烟。没想到阿花提前回来,不给他面子,掀翻了桌子。于是,他真成了打了秋霜的“老茄”。像这样一个男人,连儿子也不待见他。结尾却有人性的力度。老茄患了重病,儿子接他去同住,老婆日夜陪护。老茄说不出话,还向上指了指,意思是让来客楼上楼下参观他儿子的“豪宅”。汪曾祺《护秋》的结尾是地上有事却指向天上的月亮;
老茄自己病入膏肓却仍不忘炫耀起豪宅,还是儿子的豪宅。两句话,点到了人物的穴位,人物就“活”了。《护秋》和《老茄》都写得空灵,但“空”得不同。

《老茄》中的老茄身心皆有病。《丑妻》中的丑妻,身有病心却没病;
虽又丑又呆,但从不拿别人家的东西。这是朴素的本能的乡村道德观。作者采用对比的方法写丑妻,写她与聪明的丈夫的关系、与老偷地里的东西的王五媳妇的关系,还有与活泼可爱的女儿的关系。那女儿的花蝴蝶结使得沉闷的生活有了轻逸的诗意。但小说也留下了悬念:这样一对夫妻究竟恩不恩爱?是村里人也是读者的疑问。文章进行至五分之三处,丑妻突然发病死去。主人公死了还怎么写?第一层,老婆一死,李二没精神种地了。第二层,也是结尾,女儿喜欢母亲生前做的荠菜炒年糕,于是,李二又开始到地里去。他想起妻子,总觉得妻子还在地里,这是一种回归:女人与土地融合为一种意象。写丑妻外表之丑,却写出了内心之美、劳动之美、深情之美。反观开头,那一层就有意思了,夫妻每天都泡在地里,甚至是雨天。暮色中,李二踏着载物的三轮车,放慢车速,丑妻在后紧跟着。这是一个关于夫妻恩爱的故事。以活着的人反观死去的人。只有丑妻活在李二心里,他才会“这么做”。小小说写人物,不在于“做什么”,而在乎“怎么做”,“怎么做”才突出人物的唯一性。

赵淑萍颇知笔记小说的一种表达方式:营造气氛。关于绰号的探源,我读汪曾祺的《陈小手》时已经领略过了,作者从容地描写风俗习惯、人情世故,营造出气氛,人物就活在其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有一方氛围。《兰婶婶》弥漫着的气氛,是有形的空间和无形的历史浸润。

“保长”这绰号使人想起《客轿》年代的历史,但刻画的人物却在当下。兰婶婶作为一个女人,有着男性“保长”的绰号,其实就是“包打听”,听了还要发布。她的家,位于三岔路口。她起初坐在屋里听,听外面人们讲村庄的新闻,后来,等着听还嫌不够,还主动串门摸底。兰婶婶抖别人的事,捂自家的事,分寸有度,以不伤害别人为尺度。这种女人,其实乡下、城里都有。如此消息灵通的人士,丈夫却有了婚外情。起初,她肯定是不知道的。我想到马尔克斯的《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全镇的人都知道将有凶杀案,被害者和其母亲还蒙在鼓里,这是最大的孤独。“保长”兰婶婶也被蒙在鼓里。后来她知道了吗?这正是小说的微妙之处,没给出答案。兰婶婶说杏梅家的橘子酸,而杏梅说霜降后就甜了。结尾是兰婶婶自己醉了,说出宽容和谐的真言,无奈而又豁达,但是她还是“捂”住了自己的事。小说写活了兰婶婶的双重人格,那酸橘子、那醉米酒的细节有着别样的味道。

小周村系列,从《客轿》到《兰婶婶》,从过去到当下,其中的物质生活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但是,人性有恒定性。写人物,潜入幽微的人性深处,我读到人性的光亮。这组小小说,基本上是“没事”(没什么故事),却写活了人。汪曾祺写小说,师从沈从文的方法:贴着人物写。而且“随便”,是“苦心经营的随便”。我见识了赵淑萍小小说的“随便”,注意到两个元素:人物、细节。她贴着人物运动中的细节写,有动感,有节奏,有形象。《客轿》里跟着灯笼走的郑店王、《丑妻》里紧跟着三轮车的那个农妇,作家似乎也一路尾随着他们,撷取他们的神韵,诉诸笔端。

赵淑萍的这组小小说是散发着浓郁的江南气息的乡村叙事,有现实感,还有历史感。刻画一个个小人物,对个人身世、命运的追溯,很自然地牵扯出“历史”。由系列小小说的点构成的线,有一种历史的纵深感,勾勒出一组有时间印记的人物影像。

[责任编辑 王彦艳]

谢志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家学会副秘书长,浙江省作家协会特约研究员。出版小说和文学评论集35部。在国内发表小小说近3000篇,多部作品被译介至国外,部分作品入选大、中、小学语文教材和考题。获两届小小说金麻雀奖和多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两届浙江优秀文学作品奖,以及《小说选刊》双年奖等奖项,并曾入选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小小说)。现居浙江省宁波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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