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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奈)深爱着他的花园,那完全由他一手打造,因为那里原本只有一个简陋的小果园,种树、浇花……他都亲力亲为。他始终都喜欢花,也喜欢被它们包围的感觉。后来,因为有了足够的经济来源,他便有能力自己造一个美丽的花园和池塘,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法〕布兰奇·奥谢黛·莫奈
它(诺曼底园)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不是出自园艺师的构想与建造,而是出自一位印象主义者,他是按照自然写生的绘画来完成自己的设计的。
——〔法〕让·皮埃尔·奥谢黛
三月,冬天正在消退,春天不知不觉地降临,这一系列过程近乎神秘。“诺曼底园”(Clos Normand)里的第一批花开始随意而繁闹地绽放了。画家在最温暖的一天将画具搬到了室外。天空一片晴朗,空气还十分冷冽,在光与色中,花园正在苏醒。雏菊星星点点地出现在小径上,粉色与丁香紫的南庭荠、霜白色的南芥小花也爬上了青草地。
四月,诺曼底园花团锦簇,沉睡的鳞茎植物受到春季的召唤,冒出侧芽。温暖的色系被挤上了调色板,橘黄色、橘褐色,但他也没有忘记青蓝色、草绿色,将这些对比补色并置,能让自己最钟爱的色彩显得更生动鲜明。
与此同时,园里的苹果树和樱桃树开花了,空气中洋溢着一片白里透红的幸福气氛。苹果是诺曼底地区的特产,这些浓密的苹果花在四月底的某两天,会忽然全数落尽,然后在地上铺成一块粉红色的地毯,爱丽丝和孩子们非常喜欢这个时候在上面野餐。
画家非常钟情日本浮世绘版画以及东方庭园的小桥流水,因此在他搬来此地十年后,从邻居那里买了一块地,挖了个小池塘,在里面种起睡莲。邻居们起初很反对,因为他们担心这些“奇花异草”会毒害水。但是画家继续扩建自己的池塘,搭了一座日式拱桥,旁边环绕着垂柳、日本杜鹃、竹林以及鸢尾。他将这里称为“水上花园”。
水上花园与诺曼底园隔着铁轨,此时也开始有了一点动静。
五月,郁金香与勿忘我,莹白或青莲色的银扇草,以及丁香色或藕色的紫花香花芥,绘出一片蓝紫色和奶油色的色调,亮白、杏黄、胭脂粉、鸭黄的夏风信子和卡妙百合,飘散浪漫的联想。鸢尾花,还有圆满而守信的牡丹,美化了春天的热浪。凌乱的笔触四面八方地诉说了这个场景的能量与画家的热情。
水上花园里,气氛宁静而自然,竹林长青翠绿,日本枫(又名鸡爪槭)、紫褐色百年山毛榉等树木开始吐露新叶,芬芳的紫藤缠绕在拱桥上,开始散发出香气。
画家的朋友马克·埃尔德写道:
穿过水上花园的拱桥,桥上覆盖着盛开的紫藤。六月,花香如此浓烈,仿若自己正穿过一座用香草的芬芳搭出来的通道。白色和淡紫色的花簇,是水彩画般的淡雅紫色,又像奇异的葡萄串串,溶解、染进了藤本植物的水绿中。而古老的微风带走了香味。脚步声引来了鱼群,它们聚集在萤火下方的阴影中。你弯下腰,在水面上瞥见自己的倒影,瞬间,一只雅罗鱼的嘴突然间像指尖从下方轻弹,便将这层薄膜给戳破了。
夏天来了。最后的鸢尾花让位给温暖的色彩。六月是玫瑰盛开的月份,它的藤茎自由自在地以各种形式表达自己。
池塘里的焦点当然是睡莲的觉醒,它们的首波白色、粉色和黄色的花蕾在月底终于开放。画家保留了睡莲科家族的古老名称:nympheas,指水生生物。照顾它们是特别迫切的工作,池塘每天都需要一个园丁,早上必须修剪叶片和藻类,让反射的光线渗入水中,不过他不需要从叶片上拂去火车经过时留下的烟尘……
于是画家就坐在池塘边上,睡莲以它们不同的颜色——乳白、桃红或粉红色,以及在水面上不断变化的倒影,讓画家无比着迷。绿树成荫时,缕缕垂柳的倒影与慵懒横躺的睡莲,在画布上织出有无限绿色的马赛克。而另一张画的景致近乎抽象,绿色和对比极低的暗粉红色透露着此时天光正向夜晚,安宁地建构出如镜水面上微妙的和谐,迷雾般的空气,只被表面镶嵌着如宝石般的花朵给打断。
日复一日,画家看出了各种颜色的变幻,于是毫不犹豫地用所有这些颜色来描绘水面……太阳刚刚升起,空气中充斥着露水,举目所及全披上了薄薄沁凉的蓝紫色,画家在画布上涂上黛青色以及深冷棕色;
太阳落下,余晖经过午后烈日的蒸腾,于是画家涂上了金黄和橘红。公众嘲笑他,鄙夷地说这批人是印象派,因为他们画画全凭印象,但画家却觉得自己极度真诚,他眼睛里看见的不再是单独分离的物体,而是浩如沧海的颜色与光。
一年生植物长得越发旺盛,诺曼底园迎来了七月。池塘里,睡莲占了上风,青蛙和松鸡在水中惬意地歌唱。
八月,重瓣的红色大丽花和剑兰盛开,许多一年生植物也到达了生长的顶峰:赤红色、金茶色和芥末黄的鼠尾草、康乃馨、墨西哥红向日葵和红黄交织艳丽的黑心金光菊,竞相绽放。盛夏时节,花园一片火红,在夏季的中心燃烧。
画家时常在同一天绘上好几幅画,从清晨的微光中开始,直到光线变暗时才停止。当天气太差无法待在户外工作时,他闷闷不乐甚至火冒三丈,不得已只好在家附近找了几间谷仓,将屋顶改造成透明,让自然光透入,这样他才能继续画画,最后他终于建起了一间大型的工作室。然而只有当画家坐在花园里的画架前,在烈日下用帽子或遮阳伞遮阳时,他才是最快乐的。937D6E62-87EF-491B-84C0-22AD6A635A94
九月,每年的这个时候,秋意已显得深重而丰茂。当橘红色的罗布旱金莲开始在中央路径上蔓延时,带来仿如河流从上到下流动的视觉印象,奏出了秋天的序曲。衬托着深紫色的大丽菊,形成了强烈而神秘的对比。
十月,浓浓的秋季色彩弥补了诺曼底地区花朵逐渐稀疏的光景。人们目睹了大丽花、金光菊、萼距花和非洲菊的终极爆发。现在的鼠尾草是淡淡的云青和蓝紫色,紫苑则是粉红、粉白色的。
在水上花园,光线变得柔和而深邃,水中的反射转为幽暗,创造出潜隐静深的沉静感。睡莲已经衰落。垂柳转为黄橙色。至于枫香,它以恣意张扬的燎原火红作为一年的终曲。
花园准备进入长长的休眠期。
这是艺术史上最伟大的印象派画家以及园丁——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的世界。在他1 9 2 6年去世前的4 0多年里,小村吉维尼便是他居住以及工作的地方。这里有莫奈的宅邸、工作室,以及两座充满着色彩与回忆的花园——一座是莫奈的房屋前的诺曼底园,另一座是完成他最知名的杰作《睡莲》(The Water Lilies)系列的“水上花园”。
在莫奈的花园里,我们可以看出他对自然和色彩的敏锐与钟爱。画家用他的绘画理念来创造这个空间,每个地方栽植的花朵都有明确的设计意图,他巧妙地穿插数种当季的花序,在花园里呈现出画家喜欢的配色。
莫奈始终对光与水相映成趣的游戏深深着迷,他永远在观察润泽的晨雾、朦胧的水汽、柔软的云彩或通透的冰晶。透过水上花园的观察,画家忠实记录了自己对虚实倒影的爱恋。
1 8 9 7年,《睡莲》系列首度诞生,而就在几年之后,莫奈开始一点一滴地失去了他的视觉,经过几次手术后,这位画家最终只能看见非常有限的颜色和景象。
對于一生都在找寻色彩与光的印象派画家而言,失去视觉无异于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部分。然而最深奥的观察,并非用眼睛去看,而是透过心灵去感受景色,也许唯有身后那扇门关上后,才准备好向世人展现。就在莫奈去世的前六年,他在自己的黑暗中,将绘画推向抽象艺术的极限,完成了毕生顶峰的巨作,也就是目前收藏在巴黎橘园美术馆里六到十二米长的《睡莲》系列。
对于眼科医师、莫奈本人或是艺术史学者而言,画家晚年的遭遇终究变成一个很难以判断的悖论。若不是因为莫奈长时间地暴露在室外阳光底下,致使眼睛受到紫外线的伤害,也许他晚年的白内障不会演变得这么严重(以当时的医学条件,白内障依然是很棘手的重症)。然而若不是因为他如此狂热地对光线及色彩进行大量的观察与研究,莫奈终究不可能在黑暗中酝酿、反刍、参悟,画出他最后近乎精神性的睡莲。在那里,色彩已经不再附属于现实,而成为一种自由自在的生命显影,足以撑开一片纯粹感觉与情感世界。
若以一个短暂的时间尺度,或是很贴近的距离去看,困扰我们的总是生活中那些即刻、眼前的困难与挫折。然而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现在与过往一切的努力——究竟是好的果,还是恶的因?也或许,所有在那之中的种种挣扎、彷徨、绝望与抵抗,正是为了达到一个自我终极的超越。所经历的必要的练习。
幼苗:大约300盆蓝色陶罐(温室)-大丽花-鸢尾。15日至25日,将草木中的大丽花铺一层,在我回来之前,把那些冒出头的先剪下。特别看护那些百合球茎。如果日本牡丹来了,在最初的几天里注意保护花蕾免受寒冻,还要避免太阳直射。注意修剪:除了带刺的品种外,玫瑰藤不要太长。
——1 9 0 0年左右,莫奈给他园艺主管菲利克斯·布勒伊的信。937D6E62-87EF-491B-84C0-22AD6A635A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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