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艳兵
(中国人民大学 文学院)
当代作家怀特(2009:1)说:“显然讨论文学经典就得从荷马开始。他的两部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已成为西方近三千年文学传统的基石了。古希腊人就很尊敬荷马。可即使对公元前5 世纪的人来说,荷马也已成为传奇。他的史诗天下闻名,他的生平却无人知晓。”荷马是站立在西方文学长河源头上的人。“他是诗人、哲学家、神学家、语言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地理学家、农林学家、工艺家、战争学家、杂家……是古代的百科全书”,他为希腊乃至欧洲文学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正确的方向。荷马的两部史诗既独立成篇,又相互关联,都围绕着特洛亚战争展开。没有《伊利亚特》所描述的特洛亚战争,也就不可能有《奥德赛》所描述的俄底修斯的海上历险。西方文学的源头是《荷马史诗》,《荷马史诗》的源头是《伊利亚特》,伊利亚特的源头是阿喀琉斯,准确地说是阿喀琉斯的愤怒。“对阿喀琉斯的评价不仅影响我们对《荷马史诗》的理解,实际上还会影响我们对整个希腊文明和希腊文化精神的理解。”(尹振球,2003)因此,我们还是从《伊利亚特》的开头说起,也就是从阿喀琉斯的愤怒说起。
史诗《伊利亚特》的开头大气磅礴、气吞山河,以女神开篇,显得神圣而又庄严,给读者或听众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乃至心灵震撼。
女神啊,请歌唱佩琉斯之子阿喀琉斯的
致命的忿怒,那一怒给阿开奥斯人带来
无数的苦难,把战士的许多健壮英魂
送往冥府,使他们的尸体成为野狗
和各种飞禽的肉食,从阿特柔斯之子、
人民的国王同神样的阿喀琉斯最初在争吵中
分离时开始吧,就这样实现了宙斯的意愿。(荷马,1994:1)
荷马为什么要请女神歌唱阿喀琉斯的愤怒呢?在《荷马史诗》的希腊语原文中,“女神”并非史诗中的第一个词,第一个词其实是μnνις(wrath,愤怒)。“全诗不仅由μnνις‘启动’,且宣告了史诗的主题。从修辞上看,史诗中的人物与叙述者都用μnνις 及其派生动词μηνιω 来指示阿喀琉斯对阿伽门农的愤怒,在荷马关乎愤怒的各种用辞中,μnνις 是阿喀琉斯之怒的特称。不过,从词源上讲,μnνις 是修饰神灵的,在史诗中除被用于阿喀琉斯外就仅限用于诸神。”(刘麒麟,2015)因此,依据《伊利亚特》的词语顺序,史诗的开头两行诗应该译为:
之子阿喀琉斯的忿怒罢。(同上)
忿怒(愤怒)以及歌颂愤怒,或者说歌颂阿喀琉斯的愤怒,就是《伊利亚特》的中心主题。《荷马史诗》中另一位著名的英雄俄底修斯也曾有过愤怒,但他的愤怒似乎还不足以成为女神歌颂的对象。俄底修斯(Odysseus)这个名字是他外祖父奥托吕科斯(Autolycus)起的,意思是愤怒。他说:“因为我来此之时,曾经对许多男男女女怒不可遏(odussanmenos)。”(荷马,1997:409)俄底修斯的愤怒不足以与阿喀琉斯的愤怒相提并论,因为阿喀琉斯的愤怒给阿开奥斯人带来无数苦难,许多战士战死沙场,成为孤魂野鬼,落入哈德斯的冥府之中。但是这种灾难和死亡有什么好歌颂的呢?的确阿开奥斯人在战争中的成败全在于阿喀琉斯的愤怒,但为什么要歌颂愤怒呢?愤怒难道不是一种需要加以控制或者克制的情绪吗?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中国人看来,怒常常会导致失态、失常,甚至激情犯罪。《汉书·魏相传》曰:“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班固,2012:2709)忿显然不是一种值得歌颂的情绪,但为什么在将近三千年前的希腊,荷马要选择阿喀琉斯的愤怒作为歌唱对象,并且还是作为女神歌唱的对象呢?
我们可以通过分析阿喀琉斯来找到部分答案。在笔者看来,荷马歌颂的与其说是阿喀琉斯的愤怒,不如说是愤怒的阿喀琉斯。俄国著名批评家别林斯基(1980:47)曾明确表示:“《伊利亚特》里的每一个登场人物都表现出希腊民族精神的某一个方面,可是阿喀琉斯是这个民族的实质力量的总和。”阿喀琉斯出身高贵,如果说他还没有完全达到神的高度,至少也是半人半神,而且他的神性要远远高于他的人性。他是爱琴海女神忒提斯(Thetis)的儿子。忒提斯是古代海神涅柔斯(Nereus)和多里斯(Doris)的女儿。主神宙斯从普罗米修斯那里得知他若与爱琴海女神忒提斯结婚,生下的孩子将会比父亲更强大,会推翻他的统治。于是宙斯决定将忒提斯嫁给米尔弥冬人的首领佩琉斯(Peleus),他们婚后生下了阿喀琉斯(Achilles)。女神忒提斯曾将年幼的阿喀琉斯放入冥河中浸泡,因此他周身刀枪不入,只有脚踵被母亲捏住,也有被树叶遮住一说,这就成了他致命的弱点,即阿喀琉斯的脚踵。希腊人远征特洛亚之前,预言家卡尔卡斯(Calchas)说希腊人只有得到阿喀琉斯的帮助,才能占领特洛亚,不过英雄也将在那里丧身。忒提斯听闻此言,救子心切,便将他藏在斯库洛斯岛(Scyrus)。阿喀琉斯男扮女装,同国王吕科莫德斯(Lycomedes)的女儿们混在一起。后与公主德伊达弥亚(Deidamia)相爱,生下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Neoptolemos)。俄狄修斯等来寻找阿喀琉斯,通过战斗的呼喊声发现了阿喀琉斯。在“平庸地活”和“美好地死”之间阿喀琉斯选择了后者,他宁愿在年轻的时候辉煌地战死。
在古希腊人看来,勇气和尚武就是美德。美国著名文艺批评大师与翻译理论家乔治·斯坦纳(2013:205)说:“在《伊利亚特》中,诗人沉迷于精力充沛的身体动作和凶猛时尚的个人战斗。他看到心中不可磨灭的能量点燃的生命之火。英雄人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他们存在的力量让自然如遭电击。”比荷马稍晚的希腊诗人品达认为:“一个人倒不一定要富有,——斯巴达有许多穷苦的斯巴达人;
一个人也不一定要长得英俊美貌——有些获奖的拳击家也许恰恰相反。但是你必须争取荣誉与声望。”(默雷,1988:118)在荷马看来,人生短暂,唯有诗歌和名声永存,而名声就是荣誉。赫克托耳希望自己立功疆场、英名不朽、万古流芳。
日后出生的人当中有人在大海上
驾驶有许多排浆的船只的时候会说:
“这是远古时候死去的、被光荣的赫克托耳
杀死的非常勇敢的战士留下的坟墓。”
日后有人这样说,我的名声将不朽。(荷马,1994:153)
生前的荣光与死后的荣誉才是希腊英雄所渴望和追求的。“荷马世界的英雄们并没有暴力之罪这样的‘基督教意义’上的‘罪’念,荷马世界不是一个‘罪感文化’(guilt-culture)的社会,制衡英雄行为与决心的是羞耻感,换言之,荷马世界是一个‘耻感文化’(shame- culture)的社会,荣誉与羞耻让勇猛、英武和善战的英雄们不停地追求卓越和出类拔萃。”(刘麒麟,2015)在希腊英雄看来,荣誉与羞耻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然,荣誉必然属于英雄。“荷马知道并宣称,人类发自内心地热爱战争,战争的恐怖远没有家中漫长空虚的日子可怕。阿伽门农、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的世界里,战争是人类的尺度。战争是人类受训的唯一追求(在死亡的幽暗地带,赫克托耳担心谁来教他儿子抛掷长矛)。……战争和死亡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这种核心的信念在延续,即相信身体的行动和英雄的气概本身就是一种美:对光荣的渴望最终胜过了对死亡刹那间的恐惧。”(斯坦纳,2013:205)阿喀琉斯宁愿在年轻的时候辉煌地战死,也不愿意平庸地活着。“要永远成为世上最勇敢、最杰出的人,/不可辱没祖先的种族。”(荷马,1994:138)“美好地死”是《伊利亚特》所推崇的价值观。阿喀琉斯曾坚定地对母亲忒提斯说:“如果命运对我也这样安排,我愿意倒下死去,但现在我要去争取荣誉。”(同上:425)荣誉比生命更重要,阿喀琉斯的这种荣誉精神值得荷马放声歌唱。
阿喀琉斯的愤怒是《荷马史诗》的核心和关键,是史诗突转的地方。“这两次忿怒基本构成了《伊利亚特》的情节和结构。”(刘麒麟,2015)阿喀琉斯的两次愤怒就是史诗中的两次突转。突转是亚里士多德(1982:33-36)诗学中的重要概念,“指行动按照我们所说的原则转向相反的方面,这种‘突转’……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而发生的……‘突转’与‘发现’是情节的两个成分,它的第三个成分是苦难。苦难是毁灭或痛苦的行动,例如死亡、剧烈的痛苦、伤害和这类事件,这些都是有形的。”阿喀琉斯的愤怒不仅给阿开奥斯人带来了苦难,也给特洛亚人带来了苦难和死亡。就希腊联军而言,战败在于阿喀琉斯的愤怒,战胜也在于阿喀琉斯的愤怒。如果没有阿喀琉斯的愤怒,战争的成与败都将失去了悬念,希腊联军会占绝对优势,如此《伊利亚特》也就没有什么可写的了。事实上,神的(menis,愤怒)导致人的(苦难)是古希腊神话中人神关系的典型模式,也是正义的重要表现方式,即神的往往是因为人违背了人神秩序,僭越了自己的位置,冒犯了神,而人的则是神对此的惩罚(陈斯一,2019)。因此,阿喀琉斯的愤怒在《荷马史诗》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与意义。
史诗选择了阿喀琉斯的愤怒作为情节的枢纽。阿喀琉斯的第一次愤怒展现了他的性格,展示了敌对双方的军事实力。《伊利亚特》描写十年战争,故事太多,作者并没有从战争开始的那天写起,而是选择性地只写了特洛亚城被围的51 天,并且重点只写了其中的四天(约占全书的二分之一)。史诗开始也并没有描写战争的起因,或敌我双方的情况,而是描写希腊联军中的内讧,即主帅阿伽门农和大将阿喀琉斯的争吵。阿伽门农为阿开奥斯国王,迈锡尼国王阿特柔斯之子,特洛亚战争中希腊联军的统帅,位高权重。阿喀琉斯参加了希腊联军,他英勇无比,杀敌无数,但有一天他突然愤怒了,因为希腊联军的首领阿伽门农强行劫走了他的女俘。
太阳神的祭司克律塞斯(Chryses)的女儿克律塞伊斯(Chryseis)被阿伽门农掠走做妾。祭司带着丰厚的赎礼来赎取女儿,遭到了拒绝,惹怒了太阳神,于是降瘟疫并射杀阿开奥斯人。阿伽门农只得派俄狄修斯送还祭司的女儿,但却夺走了阿喀琉斯的女俘布里塞伊斯(Briseis),阿喀琉斯因而愤怒无比,断然拒绝参战。亚里士多德(2003:106)对此曾评论道:“一个公正的领袖对自己毫不多取。因此应该对他有所补偿,这就是荣耀和尊严,有人不以此为满足,他就会成为暴君。”阿伽门农就是这样一个暴君,正是他的粗暴导致了阿喀琉斯的愤怒。对于暴君、暴政的愤怒显然是正义之举。“没有怒火中烧的英雄(阿喀琉斯、罗兰、熙德)或神祇(《奥德赛》里的波塞冬、《埃涅阿斯纪》里的朱诺),就没有史诗……阿喀琉斯不仅脾气火爆,而且有勇无谋,为此俄狄修斯不得不常常劝其谨慎行事。”(库尔提乌斯,2017:221)可以说,没有阿喀琉斯的愤怒,就没有《伊利亚特》。
阿喀琉斯的第二次愤怒展现了他在全军中的地位。史诗第一部分始于阿喀琉斯因愤怒而拒绝参战,止于以俄狄修斯为首的希腊将领劝说阿喀琉斯无效。史诗第二部分末尾叙述阿喀琉斯听闻好友帕特洛克罗斯战死的消息后悲痛万分,愤怒不已。
阿喀琉斯一听陷进了痛苦的黑云,
他用双手抓起地上发黑的泥土,
撒到自己的头上,涂抹自己的脸面,
香气郁烈的袍褂被黑色的尘埃玷污。
他随即倒在地上,摊开魁梧的躯体,
弄脏了头发,伸出双手把它们扯乱。(荷马,1994:422)
阿喀琉斯决心替好友帕特洛克罗斯报仇雪恨,为此哪怕战死也毫无遗憾:“因为我的心灵不允许我再活在世上,不允许我再留在人间,除非赫克托耳首先放走灵魂,倒在我的枪下,为杀死莫诺提奥斯之子把血偿还。”(同上:424)“阿喀琉斯头上的火光也直达太空……伟大的阿喀琉斯三次从堑壕上放声呐喊,三次使特洛亚人和他们的盟军陷入恐慌。”(同上:428-429)阿喀琉斯最终杀死了赫克托耳,他甚至用战车拖拽凌辱赫克托耳的尸体,以发泄心中的愤怒。随着赫克托耳之死,史诗《伊利亚特》也就接近了尾声。阿喀琉斯的愤怒渐渐平息,史诗《伊利亚特》的吟唱也就结束了。
阿喀琉斯的愤怒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是值得歌唱的,即他的名誉和友情受到了伤害。阿喀琉斯第一次愤怒是因为名誉受到了伤害,第二次愤怒是因为友情受到了损害。歌颂名誉和友情原本就是《荷马史诗》的主题。在古希腊人看来,名誉比生命更重要,名誉就是美德。阿喀琉斯将名誉看得比生命更为重要。
阿伽门农是阿开奥斯人的国王,又是希腊联军的最高统帅,他的手中还紧握着祖传下来的权杖,这“使他成为许多岛屿和整个阿开奥斯的国王”。权杖由神所造,也由神授予他的祖先。作为世袭的国王,阿伽门农具有神圣的权力和至高无上的世俗权威,他高高在上,凛然不可冒犯,阿喀琉斯却敢于挑战他的权威。在史诗的开始部分,愤怒的阿喀琉斯这样描述阿伽门农这位高高在上的国王:“从不敢武装起来同将士并肩战斗!从不敢同阿开奥斯人的将领一起打埋伏。那对你来说等于送死。在阿开奥斯人的广阔营地上抢走一个说起话来和你相反的人的礼物,这样干最合适。”(荷马,1994:9-10)
当阿伽门农仗着自己的权力欺压阿喀琉斯时,阿喀琉斯采取了他自己独特的反抗方式:退出战斗。他知道公然违抗阿伽门农是不合时宜的,他的名誉也会受到伤害。若不是雅典娜受赫拉的派遣阻止了阿喀琉斯,他在愤怒中几乎要拔出利剑杀死阿伽门农。阿喀琉斯深知希腊人没有他参战是不可能在特洛亚战争中获胜的,阿伽门农会后悔的,会加倍赔偿他的,到那时他的名誉就得到了恢复。后来当战事处于胶着状态时,阿伽门农向阿喀琉斯求和,承认自己“做事愚蠢,顺从了自己的恶劣的心理”。他想挽救,给阿喀琉斯无数的赔偿礼物。他不仅答应归还那位被劫走的女子布里塞伊斯,而且还送给他七个巧手的累斯博斯妇女。累斯博斯是女诗人萨福的故乡,那里美女如云。阿伽门农答应招阿喀琉斯为女婿,还要送给他七座人烟稠密的城市。阿伽门农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平息阿喀琉斯的怒气,阿喀琉斯果然挽回了荣誉。
至于友情,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Patroclus)亲密无间,几乎形影不离。在古希腊歌颂友情和爱情,尤其是男同性恋的爱情,都属于正常。柏拉图(2004:296-297)说:“我就认为一个年轻人最高的幸福无过于有一个钟爱自己的情人,情人的最高幸福也无过于有一个年轻的爱人。”这里所说的情人其实指的是同性少年。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即便不能说就是这种关系,至少他们之间隐含着这种爱慕关系。帕特洛克罗斯跟随阿喀琉斯远征特洛亚,渴望建功立业。但是对于阿喀琉斯而言,特洛亚战争谁胜谁负,特洛亚多少人被杀,阿开奥斯人死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都还好好地活着。他们相亲相爱,快乐地生活,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阿喀琉斯说:“但愿所有的特洛亚人统统被杀光,阿开奥斯人也一个不剩,只留下我们,让我们独自去取下特洛亚的神圣花冠。”(荷马,1994:366)这里的我们指阿喀琉斯和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两人。
当阿喀琉斯愤然退出战斗,他的好友帕特洛克罗斯眼见阿开奥斯人败退时心急如焚,请求出战。阿喀琉斯同意借给他那套著名的铠甲,让帕特洛克罗斯披挂上阵。阿喀琉斯叮嘱好友击退特洛亚人后立即回营,切勿追击。帕特洛克罗斯率众出击,特洛亚人以为阿喀琉斯出战,惊恐后退。帕特洛克罗斯乘胜追击,直抵特洛亚城墙下。赫克托耳回身重新投入战斗,杀死了帕特洛克罗斯。两军为争夺帕特洛克罗斯的遗体而展开激战,最后墨涅拉俄斯等拼死将遗体抢夺回来。阿喀琉斯听闻好友战死的消息后仰天长叹,他称帕特洛克罗斯为“我的最亲爱的同伴”“我最钦敬的朋友”,“敬重如自己的头颅”(同上:424)。阿喀琉斯发誓要为好友报仇。他在杀死了赫克托耳后,为帕特洛克罗斯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帕特洛克罗斯,尽管你在哈得斯的居所,但高兴吧,我正在履行许下的全部诺言。”(同上:519)最后希腊人来到海滨,阿喀琉斯决定在那里为帕特洛克罗斯和他自己建一座巨墓。这正是不能同日生,也不能同日死,那就选择死后葬在一起。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的友谊果然非同寻常。
2020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当代著名女诗人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uck,1943-)的代表作之一就是诗集《阿喀琉斯的胜利》。诗集中有一首同名诗《阿喀琉斯的胜利》,诗人格丽克念念不忘的仍然是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的友谊。
在帕特洛克罗斯的故事里,
没有一个生还,甚至阿喀琉斯
虽然他几乎是个神。
帕特洛克罗斯与他相像;
他们
披戴同一副铠甲。(格丽克,2016:317-318)
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披戴同一副铠甲,不仅心心相连,身体也紧密相依。他们的友谊传唱不息,即便在三千年后的今天,通过当代诗人格丽克的传唱,依然感动着无数的听众和读者。
总之,黑格尔(1979:238)认为,荷马笔下的英雄“根据自己的性格的独立自足性,服从自己的专断意志,承担和完成自己的一切事务,如果他们实现了正义和道德,那也显得只是由于他们个人的意向。这种有实体性的东西与个人的欲望,冲动和意志的直接的统一就是希腊道德的特点,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个人就是法律,无须受制于另外一种独立的法律,裁判和法庭”。希腊英雄都是独立的,他们与首领的关系并不是由法律规定的。他们都出现在法律尚未制定的时代,他们是国家的缔造者,法律就是由他们制定出来的。对于特洛亚,他们来还是去,战斗还是休止,都随自己高兴。关于阿喀琉斯,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人!高贵的人格的多方面性在这个人身上显出了它的全部丰富性”。阿喀琉斯就是一个整体,他本身就是一个世界。他是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黑格尔,1979:303)。因此,歌唱阿喀琉斯的愤怒就是歌唱阿喀琉斯,也就是歌唱一个完整并显示了全部丰富性的人,就是歌唱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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