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富育光
康熙帝巡访小乌拉,看了八旗校射后,非要看看武备厂。康熙皇帝年轻英俊,聪明博学,而且多才多艺,性格爽直,喜动不喜静,啥事非得亲耳听、亲眼见才中意。随臣们知道皇上的脾气呀,忙做准备,起驾到靠江沿不远的水师营武备厂。康熙帝仔仔细细阅过锯木拢船、切铁磨箭、油淬锋刃,还挺满意,等到烘炉司,侧耳听了听进去啦。将军巴海见小皇上高兴,很得意,心想:看打锤的,皇上能懂什么!谁料,皇上在这看了一大阵子,拎拎一排排大小方锤,摸摸打出的铁板花纹,听听“叮叮”入耳的锤声,慢悠悠走了出来。
行宫卫士捧上金盆漱具,请皇上歇一歇、擦一擦。康熙帝没理睬,叫过巴海:
“古人说过,万籁争鸣,一锤定音。兵不可离帅,铁不可离锤。锤是万刃之母啊,岂可轻视!将军,朕看了物件,听了锤音,这些匠役功夫不过五年吧?”
这话砍到当儿上啦!巴海很惊异,暗暗佩服,苦着脸慌张地说:“皇上圣明,诺,诺,是初学的匠役。”
“难道选不出老色夫(满语,师傅)?”康熙帝问。
巴海忙跪地回禀说:“乌拉荒漠,只做鞍箭粗活儿,难请镔铁名匠啊!千里虎将渴盼皇上能赏赐戍边的兵刃。”
康熙帝有点儿不痛快,停了停,笑着问:“你等久经战阵,雄兵爱利刃,大将贵在深谋远虑,难道事事依赖朕么?”
随臣们一个个屏住气恭听着。
康熙帝回到行宫,读了两页《孙子兵法》,他坐不住,抽了根香雉翎夹在书中,想了想,领个亲随侍卫,扮个书生装,出城散心来了。他望见北边青山陡立,浅城不远,主仆两人就走去了。远处苍山古庙,近处垂柳池塘。鸭鹅戏水,烈马奔叫。康熙帝挺喜欢塞北山色。走着走着,人家稀少啦,忽然传来“叮叮当,叮叮当”的弄锤声。他很奇怪,就顺着声音钻进树林,只有纯熟的锤声,不见人影。绕过山砬子,哟!山缝下露出个石洞,用柴草堵着洞口。锤声从洞里传出,听来格外真切。侍卫拦住皇上要先进洞,康熙帝悄声摆摆手,挪开草先钻进去啦。洞里一个满身腱子肉的壮汉正练锤哪!锤舞圆啦,“呜呜”风响,火星子像千条万条金丝线。锤声像沉雷,像马蹄,像浪打石岸,忽快忽慢,忽高忽低,忽缓忽疾。拳头大的生铁疙瘩,不用炉火烧,就像块软面筋,一会儿变朵梅花瓣,一会儿绽成马兰花。康熙帝爱才呀,乐得憋不住,顺口说道:“珊音!珊音!神锤子噢!”
这人突然一惊,忙收住锤,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领着一个兵僮,心安顿不少,给打个“千”,说:“你们咋到这里来啦?你们是——”
康熙帝说:“噢,我们是探亲的,走错了路。”
康熙帝跟大汉唠得挺投缘。原来大汉姓王,江南芜湖人,其父有一手祖传的锤艺,误伤人命,流徙乌拉,老头忧闷病死,扔下孤儿寡母三年啦。那咱铁珍贵,旗民百姓不准私存。大汉怕丢了祖传手艺,带了一个偷藏的铁锤,天天都要到洞里练功夫。
康熙帝说:“有这么好的锤法,何不在旗下效力?”
“唉,一个罪民,将军不用啊!”
康熙帝说:“我家跟将军有世亲,国强喜雄才,让家父给说说,你准能有出头之日。”说罢,拣块薄石片,用尖石在上面写了“黄家铁炉”四个大字,“你呀就拿这石板去吧!”
后来,康熙帝回京起驾时,留给巴海五言诗谜:“龙旗添虎翼,壮北问黄炉。”巴海看着字不解啊,请了不少恩达、色夫、笔帖式(恩达、色夫:即老师、师傅;
笔帖式,清官职名,相当于文书),猜呀,琢磨呀,好歹算猜到了。可是,“黄炉”在哪儿呢?巴海派人到处查访。一天,门子报:有个手拿石板、上写“黄家铁炉”的人,拜见将军。将军府办喜事似的,张灯结彩,把大汉让进正厅。一见龙飞凤舞的字,认识,正是康熙御笔。巴海遵皇上旨意,把字重新描成金匾,在南河沿洗马场让大汉开起“黄家炉”,锤造镔铁战船。这船不用火焊,全凭锤工把铁砣敲成船槽,轻如木,薄如皮,扬帆十日即可到达黑龙江。康熙特赐“黄家铁炉”四品带刀护卫衔,文武官员路过铁匠炉滚鞍下马,赫赫有名!时间长了,都认为掌锤姓黄,称黄师爷,祖传绝技,远近赞叹“黄家锤”,都说乌拉以北锻铁技艺是他徒弟们传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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