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夏季的早晨
在北京夏季的早晨,起床后给自己盛一碗熬好的绿豆粥,一边用勺子搅拌着粥,一边听着窗外适时传来的鸟叫声。此时,这个城市的温度还没升高,一切都处在一种引而不发的混沌里。
在2020年的6月,我硕士毕业,没有毕业典礼、也没有毕业合照,七月开始无缝衔接工作。工作的第一个月里,还未适应工作生活的我每天在上下班的路上都会认真地想着这个社会的事,一种陷入社会大旋涡的压缩感令人紧张。
我是一名杂志社的编辑,每天的工作就是收稿、看稿、选稿,修改稿件和整理稿件,偶尔会参与策划单位组织的文化活动。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算是我一天中难得的运动时光。
上了班以后,我才意识到在北京的夏天早出门十五分钟和晚出门十五分钟是有天壤之别的:早出门十五分钟你会收获畅通无阻的道路和清晨温和的阳光;
晚十五分钟出门,就会遇到灿烂阳光的直射,看到朝气蓬勃的小学生排队过马路叫吼的场面。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象自己是《海贼王》里面的那个会在大海上骑自行车的海军大将青雉。《海贼王》漫画里面的设定是拥有恶魔果实特殊能力的人会具备不同寻常的力量,但只要吃了恶魔果实就会失去游泳的能力,一遇到海水就完蛋。所以,能力者一般都会远离海水。而这个吃了冰冻果实的马脸爆炸头、大长腿的海军大将就很有意思,因为他拥有了冰冻果实赋予他的特殊能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冰冻起来。所以,他闲来无事就把大海冰冻出一条宽阔又平坦的路,在海上优哉游哉地骑自行车。
年幼的我看漫画看到这一幕时,觉得这真是全世界最酷的人,到底是怎样强大的一个人才能在面对近在眼前的危险时如此从容?成年以后的我骑着车在上班的路上,一路碾过三里屯路边茂盛的杨树投下的树影。零星的光点掠过我的眼睛,像风铃一样晃动。脑补着自己就是在海上骑车的“青雉”,想象自己也是在大海上骑行的、具有绝对的“懒散正义”素质的女侠,“中二”地想着:“懒散的正义,流浪的兄弟,冰冻的果实,我就是青雉。”恍然之间觉得生活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枯燥了。
有一天我的一个同事问我:“你天天上班下班都从三里屯最繁华的地带经过,自己却又是个天天朝九晚五还不定时加班的打工人,周遭的繁华与你无关的这种落差感会不会让你内心有些惆怅?”
我一脸惊奇地看着他:“怎么会?我们上下班那时候正是三里屯人潮涌动得最厉害的时候,我天天要骑着自行车去穿越人海,脑子里只会想怎么绕过眼前这些人,下一个红绿灯要怎么走……根本来不及惆怅。”
因为总在差不多的时间段沿着同一条路线骑自行车上下班,就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遇到一些固定的人。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在上班路上经常遇到的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大爷。每天我通过第二个红绿灯,绕过第二个路口的时候,大概率会遇到一个单手骑着一辆快散架的凤凰牌自行车的老大爷。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蹿出来的,“嗖”地一下,忽然就在我前方出现了。等快到第三个红绿灯路口之际,他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这个老大爷很神奇,虽然我每次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场。他单手骑车在我前方,我弓着个腰跟在后面。只见他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放在身侧,比划着我看不懂的招式,一招一式,有进有退,招招有力。旧自行车的零件并不是十分牢固,他在前面动来动去的,从后座到前轮的所有零件都在响,“叮铃哐啷”地响一路。
有趣的是,他发功那只手动作那么大,一只手扶着自行车还骑得稳稳当当,速度也很快。我觉得他就是隐藏在我身边的武林高人。大隐隐于市。所以,要常怀敬畏之心。
在这个过程中收获到的最大的人生经验就是,如果骑车的时候遇到满头白发又骑着旧自行车的老大爷,那只要跟在他后面骑,接下来就可以畅通无阻。什么时候该加速、什么时候该减速、什么时候要靠边,老大爷都会在前面安排得明明白白,跟着他准没错。大爷的车技,值得膜拜。
下班的话,大部分情况我会换一条路线。这条路线上全是主路,不太经过居民区,就不大会遇到老大爷,只能看到边上建筑物上挂着的巨幅广告。穿过团结湖地铁站边的长虹桥下面的路口,我看到的第一个巨幅广告牌,是爱奇艺《乐队的夏天2》花花绿绿的广告。每次经过的时候,我都会暗自吐槽:“还是这么花里胡哨!”
这个夏天,我在飘飘忽忽地一次次碾过的树影中度过。直到有一天,我的车轮忽然“咔嚓”一声碾碎一片落叶,夏天就被替代了。
我悲伤地发现,能够给我枯燥人生带来印象深刻的事物或许可以有很多个,但我心里只会有那么几个位置空缺。毕竟,能挽留住的东西会越来越少的,而新出现的东西也会层出不穷。站在冷酷的第三视角,我们都是蚂蚁一样的人,蚂蚁可能觉得彼此都是好蚂蚁。
所以,还是需要试探命运,需要捕捉巧合。
告别在秋天
工作一段时间后,我在秋季的末尾决定搬家,从之前骑车十多分钟就能到单位的西草园小区搬到四环外一个便宜但宽敞很多的一居室。
西草園小区坐落于工体南路边上,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建成,楼房是北京标志性的红砖老房。大门对面有烤肉馆、便利店、美甲店和一家五金杂货铺。从外面看着是小小一个门面,进去以后别有一番洞天。院子里的人们在里面过着慢生活。
走出小区大门,这里离中国最繁华的街道不过相隔几个街区:往西是世贸天阶,往东是三里屯,往南是国贸。我在这里住着的时候把自己类比为住在法国香榭丽舍大道外沿阁楼上勤勤恳恳工作的左拉,窗外最远三公里的地方就是繁华的人间。穷困潦倒的我冷眼地看着热闹的世界。
在此生活了三个月,我也没写出什么正经东西出来,倒是花了不少时间打游戏,内心很惆怅。
我住在临街那栋楼的顶楼上,一个不到8平米的次卧里。因为在顶楼,又没有电梯,每次出差搬行李都累得够呛。刚搬来的时候,住在主卧的是一个在招标公司工作的姐姐,每天晚上回来都要打电话,中英文夹杂地说她的工作。我和她最恳切的一次交流是我们一起合作把厨房的蟑螂消灭了。她搬走以后,住进来了一对百合情侣,她们大学刚毕业,比我小三四岁的样子,除去有几个早晨我去洗手间洗漱正好撞见她们在里面一起洗澡让我倍感尴尬以外,其他都安好。
严格来讲,这里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只有不到8平米。因为屋子在顶楼,可以从床头的窗户看出去很远。远处的高楼在晚上看过去闪得让人觉得不是很真切,近处是对面银行房顶上的雷达和保留下的古建筑斜斜的屋脊。有时我出差回来气喘吁吁地把行李搬上来,推开房间门,阳光如同粘稠的蜂蜜流淌在整个空间,氤氲着碎金般的光芒;
有时我一觉醒来,窗外朝霞初染,楼群伫立——新的一个早晨,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每天早出晚归,上午骑车去上班,晚上骑车回家做饭、收拾屋子顺便和男友吵嘴,周末和他结束战争约着出去找好吃的。面对美食,他的眼睛乌黑而明亮,比看我的眼神更热切。刚搬过来正值北京盛夏,我每天早起赶在太阳跑出来之际赶到单位就很快乐;
现在秋季,树叶飘零,我骑着车碾碎一马路落叶去单位,一路“簌簌沙沙”也很快乐。
冬日临近,一到夜晚外面就刮大风,伴随着风声隐约还能听到树梢剧烈晃动的声音。楼下分类垃圾桶的盖子晃来晃去响得瘆人。此刻,我躲进被窝里,窗户关得紧紧的,在温暖中入眠,真好!
后来北京的室外温度下降得厉害,时不时地还会下霜冻。在下霜冻的周末的白天,我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看书、打游戏、看电视剧,和男友吵架,吵完架以后不解气,又骂骂咧咧地写诗控诉他。骂过后又觉得真是没有意思,一瞬间忽然有一种远离现代文明的寂寞感。
一定程度上说,这个8平方不到的小房间在北京这座偌大的城市给我带来了一种很难精确形容的恒定感,它温柔地环绕住了我产生的所有情绪。
搬家当天,为了追求仪式感,我请了好朋友来帮我搬家。我们一起把行李从六楼拖到一楼,打车,一股脑地把行李扔上车,然后回去锁门,算是完成了这次搬家。车开走前,朋友忽然扭头问我:“今天你怎么不叫上你男朋友来帮忙?”
我感觉脖子一下就僵硬了,歪着脖子想了很久才勉强告诉她:“他离开了。他放弃我了。”这个秋季,院子里的树叶断断续续地落了又落,扫了又扫,此刻总算是要落尽了。他的脸,也终于稀碎成叶子的坠落,和打在玻璃上的雨水。
人是一种很容易把感情粗糙化的动物。人渴望情感,心向往之。但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过匆忙,只得把一切都附着在一些更为实在而具体的东西上,比如一处居所、一笔存款、一袭华服……而事实上,人的感情原本丰富,人生漫长,时间广阔,一丁点微小的细节都能将一切寻常打破,牵出一个故事,怀想一段情感,演绎一次告别。
在冬季,万物都长一岁
北京的冬季,刮过大风后就天朗气清,纯净的蓝天搭配上北京二环内的古建筑有一种说不出的美,这是北京独有的风景。这个冬季,只要在工作上遇到不顺心,我就会约着同事去雍和宫看菩萨。让菩萨看看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我们,祈求菩萨发发慈悲给我们带来一点好运。
因为疫情,雍和宫里冷冷清清,远方有鸽子在盘旋,断断续续传来鸽哨的呼啸声。我们在里面转啊转。掉光了叶子的冬日晴天令人伤感而怀缅。殿前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但依旧有虔诚的人在祈福。有人手握三炷香,站在佛前,对着佛像鞠躬后,又对着四周东西南北几个方位再鞠了几次躬,仿佛她正置身于佛无形的包围和庇护中;
也有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把腰弓得比虾还弯,一步一寸地挪到佛前,把头轻轻地磕在台阶上;
还有手牵着手的情侣,追着工作人员问到底哪个佛是保佑姻缘的……
雍和宫院子正中有几棵柿子树,上面挂着很多柿子。很奇怪,树下半部分的柿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上半部分的柿子明明已经熟透,甚至水分已经流失到快干了却没掉下来。我问同事:“上面的这些柿子是可以吃的吗?为什么都没掉到地上。”
“下面的掉到地上落给有缘人,上面的是留给喜鹊们过冬的。生生死死的,该有的都有。所以人啊,对万事都不要太有执念,佛都在看着呢。”同事裹着他的大黑外套狡黠地说。他侧头之际我能看到他的眼镜片金光一闪。
之后,我也换了一副金色框的眼镜。戴金色的细边框眼镜感觉整个人老奸巨猾了许多,让我失去了在学生时代陪伴我很久的某种相当善良的气质。
2017年一个天黑得很早的冬日,正在读研一的我逃了一节晚课,行踪可疑地从图书馆往宿舍方向走,在教学楼下恰巧遇见以前我读本科时的班长。他穿一身黑还戴个黑色毛线帽,看起来比我更行踪可疑。后来才知道已经毕业工作的他出现在学校是因为他已经辞职准备考研。
那次冬日相遇后再和他联系是我研二实习后:第一次接触职场,有太多事情摸不着头脑,第一时间想到能够谈心的人只有大学时期好像什么都可以说的班长。毕竟在整个本科学习期间,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的事情,只要有他在,我就会很踏实。
一和他聊天才知道他考研失败了,只得重新找工作。他说他在之前的单位把身体熬坏了,在那里工作他会觉得自己只是这个社会的一个小齿轮,过分卑微。我调笑说,那么我就是在大佬之间周旋的一块小饼干,加倍卑微。他跟我说,这个世界过于荒谬,也过于无理取闹,一个人能做的,就是努力抓住自己在乎的东西。
与此同时,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开始不好了,长时间的失眠、消瘦、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去医院检查了很多次,医生说主要是作息不规律、压力大导致的。班长推荐我每天跳绳半小时,还详细跟我讲了如何跳绳可以跳得快乐的要领。他给我打完“鸡血”后,当天傍晚我就去隔壁宿舍借了根跳绳来跳,心血来潮地跳了一个星期就放弃了。因为放弃得太快,觉得愧对他之前的耐心叮嘱,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主动找他说话。
后来不知道又怎么绕来绕去的,我和他说起我报了国考却没复习,轻描淡写地觉得不过就是考个试,当一次炮灰。他说这可不行,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他得赶紧和我说说。他之前考过一次国考,虽然没考上但可以简单跟我分享一下失败的经验。那时距离国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耐心地跟我捋了一遍国考笔试时都考些啥,和以前一样。他说得越细致我就知道他之前为此付出了多大的決心和努力,我像是个懵懂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记得我腮帮子里压着糖果,桃子味的甜腻塞满了口腔,忽然就有了一种苦涩的感觉。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是一个多么匮乏的人。我以前只关注我自己和自己周围境遇相仿的人的生活状态,只体会到一种生存感受,我自己得过且过不思进取,以为这就是这个世界全部的样子。而实际上,这个世界上的人本来就有各自的生存姿态,我却看不到别人的努力。人之一生莫不与草木同朽,一切因缘巧合都不过浮光掠影一般。珍贵的东西,只有在争取的时候遇到重重的艰难险阻,才显示其价值。生活的价值,永远隐藏在琐碎的细节之中。
那次通话过后我就去考了国考,理所当然地考得很惨,与此同时班长的找工作之路也走得并不是很顺利。每次看他分享他在面试时遇到的各种迷惑事件,连带着我也迷惑起来: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让班长这样用心又认真的人遇到那么多曲折?
又是一个傍晚,下班以后我裹得像个大粽子似的循着香味,跟了三条街终于把卖烤红薯大叔的车拦下。抱着刚出炉的烤红薯回到家,我打开手机刷着动态,发现班长发朋友圈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工作,第一天入职很顺利。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
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路边的所有树木会长一岁,每天踏过的石阶会长一岁,清晨从眼前飞过的麻雀会长一岁,我们会长一岁,万物都长一岁。
一个人的春天
拍出《暖暖泪含光》的查理·考夫曼在2020年又拍出了一部《我想结束这一切》,整部影片迷幻又哀伤,各种头绪和隐喻堆积在一起,看了两遍才开始有点明白是个怎样的故事。这是一位老者在弥留之际重温、弥补自己的人生,发现自己的一生不过是一场自己对着自己歇斯底里和徒劳承受的故事。
不再与人合租,我在搬进新家的第一天晚上又看了一遍这部电影。看完电影独自一人缩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主人公在结尾处说的话:“回家很可怕,无论狗狗是否舔你的脸,无论家中等待你的是一个妻子,还是妻子形状的孤独。回家孤独得可怕,以至于在你回想起你刚刚离开的那个充满沉重气压的地方时,也带着一些喜欢。因为,一旦回家后,一切会更糟,你竟带着渴望地去想,附着在稻草杆上的害虫,路上长时间的路程,道路救援和冰淇淋。”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迎面攥住我。一个人生活真可怕,我甚至觉得查理·考夫曼的这部电影就是他预见的我今后的生活。
这个春天,我陷入了一种我以后或许要一直一个人生活的惊惧中走不出来。
天气转暖,单位里忽然盛行起跑步的风潮。遇到好天气,大家会相约下班后一起去有塑胶跑道的朝阳公园跑步。朝阳公园离单位有一站地铁的距离,从单位骑自行车过去就当热身。我每次下班在单位大楼门口扫码解锁共享单车的时候,车锁上的喇叭都会跟我说:“文明骑行,有序停车。让我们一起来做新时代的文明骑行者。”站在我边上跟我一起解锁的同事就会笑,听听人家,现在连一辆自行车都在提倡“文明”。
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大家都变瘦了,不仅瘦了,以前上班天天穿黑白灰的这些人,最近穿得还越发鲜艳,明黄粉蓝浅绿淡墨……这些颜色以前会出现在我们单位?做梦!
看来春天确实可以影响着人的气场。多数情况下,一直在刮大风的北京的春天,常常有沙尘暴,室外始终黄沙弥漫,大风吹着窗户直晃荡,不适合户外活动。躲在家里的我在这期间解锁了诸多食物的做法,戒掉了点外卖的习惯。自己做的菜很朴素,不会寡淡不会稀薄,但很诱人。顶级的食物并不一定就是顶级原料的堆砌,朴素的食材也会有绽放出顶级食物的光彩时刻。
因为一直在研究吃,这个春天我见人就和他们聊关于吃吃喝喝的那些事。有一次,在单位食堂遇到橘猫老师,写了一本和食物有关的短篇小说集的橘猫老师同我说:“我写了这本书以后,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已经到了一个很难出彩的阶段了。今后再也不会写和吃喝有关的这类东西了。我要突破自己!”真是不妙,我从食堂跑回来立马把他之前写羊肉的散文转发到我各个和美食有关的群里,让它散发更多的余热。
但我能感觉得到,橘猫老师是真的很像一只猫,他会一直慈眉善目地蹲在那里,一直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开心的时候依旧会探索美食的快乐,像狐狸一样敏锐地感知食物的美妙,他书写出来的文字十分尖锐,细细思量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尖锐。他接下来在创作上的新尝试,或许不过是由一个夜晚,再跃入另一个正确的夜晚。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在其他领域摸索一番还是觉得写吃吃喝喝更有意思。
立夏的前一天,凌晨,我从机场出来匆匆打车回到住处见到了我的发小。上一次见到她已是两年前,那时我还在念书,整天关在图书馆和家里埋头阅读和写作,毫无产出又筋疲力竭;
她工作恋爱,刚刚走入一段稳定的关系,不知道接下来如何进展。那时,我们各有各的焦虑。现在我已经毕业,她继续往人生的下一个阶段迈进,可焦虑依旧伴随着我们——我害怕孤独终老,她害怕家庭生活的琐碎。
我们洗漱好一起躺在床上,谈及一些未来与可能,谈到我们的焦虑与茫然,谈到那些在我们身边出现又离开的人……人生的确很难,但当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总会有光出现。长时间的奔波让我疲惫,她平缓而温柔的声音轻轻拂过我的耳畔。
闭上眼睛,在我的意识快要消失的前一秒,模模糊糊地听到她说:“所以,无论如何还是时刻保持自身的愉悦最重要……”
如今,夏天又要到了。有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我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接下来单位要举办的活动的嘉宾名单,对面办公室的同事飘进来,看了看我桌上放着的嘉宾名单,点了点桌面,顺便评价了一番:“啧!又是这个人。”
他的手指滑向另一个名字,“又是这个人。”
他的手指又移向下一个名字:“又是这个人。”
……
指出一堆人的名字以后,他得出结论:都是些讨厌的人!
说完,他又默不作声地飘走了。出门前,他回过头来补充一句:“但你要坚强。一会儿下班去跑步啊?”
这是工作日,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即便如此,还是要有“虽然我很累,但是我很灿烂”的积极向上的精神。我放下手里的签字笔,看着同事扬长而去的背影,稍显积极地回答他:
“好嘞!”
这个春日终究还是以一种轻盈地姿态拥抱了我。
关于生活,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认真呵护和小心对待。毕竟,世界遍地泥濘;
毕竟,世界花瓣纷飞。
曾子芙:生于云南省昭通市,文学硕士,有作品发表于《芙蓉》《人民日报》《文艺报》《星星》《边疆文学》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