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伊 桑
在给新学生上课前,我习惯先跟家长和学生聊一下,以增进相互的了解,我称之为“面谈”。面谈不是必需的,直接上课其实更符合教业余学生的“来者不拒”的特点。但我认为为了“他(她)好学,我好教”,面谈很有必要。
一般情况下,面谈分四个内容。
一、初步了解
问题一,为什么要学钢琴?
绝大部分家长或学生的回答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或是“为了给孩子培养一个爱好”,或是“使孩子能在某些情况下赢得加分”,又或是“成全家长或孩子的兴趣”,等等。总之,这样的回答是可以接受的。因为没有具体的、明确的目标,所以在以后也不太可能出现争议或矛盾。极少有人要求“以后搞专业”。我启蒙过的学生里大约有二十余人已经走上了专业道路,但当初入门时就立下此志的,在他们当中只有一人。极少数的几个提出过类似要求,一般会被我当场婉拒,或在短时间的几节课里使他们知难而退。在我看来,“搞专业”的难度和风险是他们这些人想象不到的,其过程极易产生矛盾,而这种矛盾(甚至纠纷)将会成为我这种教业余琴童的老师难以承受的麻烦。我很愿意说是我的水平不够,但也有更主要的原因是支撑他们进入高难度和风险的“准专业”状态的情况或条件不够。记得曾经有一个从未学过音乐的女高中生来找我,说她要学钢琴,目的是要当周杰伦。我对她说:“周杰伦是天才,我教不了天才。”虽然我并不能确定这个女孩儿是不是天才,但万一她不是呢!我认为向一个人解释他是不是天才对我而言是一件自不量力、对他而言是残酷又麻烦的事。还有另一个例子,一位母亲带着她上高中的大儿子找到我,说孩子的文化课成绩不甚理想,想学钢琴,万一将来考不上理想的大学,考个音乐学院也行。我甚至不想和他们一起探讨这样做的可行性,因为向只有如此钢琴认知程度的人解释学习钢琴的种种细节,肯定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甚至是徒劳的事。这时,我只能对他们说:“对不起,我的时间排满了。”
问题二,想以怎样的方式学习?
问题三,想学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为了快速而清晰地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在他们回答之前我会先对以上两个问题进行解释。
(一)学习方式基本上有两种:寓教于乐型和严肃认真型
寓教于乐型应该是现代的新思路,是一种正在被研究和开发的教育模式,可能是想把钢琴学习中枯燥、艰苦的部分尽量规避掉,最大限度保留有趣的部分,就好像花店里出售的捆扎好、修剪干净的,不带丝毫种植痕迹的束花一样。我对这种方式缺乏了解,从我和我所知道的人(包括我的同学或一些已经弹得好的学生)的学琴经历来看,没有一个能用这种方式学好。
当然我也愿意进行这样的尝试。不过从以往的尝试中,我总会觉得这就像是“哄着学”或“骗着学”。哄,需要不断地迁就孩子的兴趣和情绪,只能更多地顾及孩子对钢琴的需要而不是钢琴对孩子的栽培;
骗,更是不断地降低夸奖孩子的门槛,把孩子夸奖成一个装不下大物件的碟子,把钢琴降级成一个玩具。我宁愿相信我对寓教于乐这种方式的理解有些偏颇,我也很想知道从什么地方能学到这种方式的精髓。但目前我还是不擅长此道,因为我总是绕不过去一个观念,那就是:纵使是再博大精深的古典艺术的美,都不可能使孩子在没有被施加压力的情况下保持对它的爱好。幸好直接选择寓教于乐的家长好像一个也没有。在我的记忆当中,家长们统统都表示:要学就好好学,用认真的态度接受严格的教育。虽然我知道,家长们并不真的清楚,在学习钢琴的过程中,什么是真正的认真,什么是真正的严格,但我还是很乐意听到这样的回答,起码这将意味着教学的进行会比较顺利,能按照我习惯的方式进行。纵然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会因为见识了真正的严格而在心中悄然改变自己的初衷,但当他们发现我也因此悄然降低了教学的严格程度,心里大概也只会产生“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而不是对我的态度的质疑,让子弹一直飞才好。
(二)想学得的结果大概有四个选项
第一,最高大上的目标是学成了终生的爱好。对于这样的愿望,我的回答一般是“哦”。
第二,能以相应的真实水平通过考级。对于这种愿望,我的要求是必须认真严格地学,不能寓教于乐,没有商量。这个愿望的结果也常常不只是为了考级,经常还有中途转成专业,或者考艺术院校的企图。认真严格的具体表现是—每天能定时定量练琴,每周定时定量上课,练琴和上课有专人陪同或关心。
第三,在一定的时间内取得某级证书(比如在小学毕业之前考过九级),且不一定非得追求真实水平。这个选择通常具有功利色彩,几乎肯定是要因为短期目标而牺牲长远打算,因为这种课肯定要适度降低教学质量。一开始就进行这样选择的人很少,但之后会慢慢变多,越来越多。虽然会感到有点遗憾,但是我会表示“行”。
第四,也有些人不做明确选择,就表示:先学着看吧,但要尽量严格。好吧,我喜欢他们对老师的这种信任。
二、介绍钢琴学习的特点
面谈的第二个内容是我向家长和学生们简单介绍一下钢琴,以及学习钢琴的某些特点、某些讲究和某些注意事项。针对不同的面谈对象,这个话题可以详谈,简谈或者不谈。我不会对每个来的人都喋喋不休,只要我觉得来的家长或学生大致明白,我自然会少说或不说。对那些看上去很热忱,又对这一行完全不懂的人,尤其是在对话中发现他们对学钢琴抱有某种偏颇理解时,我就愿意尽量详细地介绍。当然,无论我怎样说得更详细,也不可能在一次谈话中说完我想说的话,所以在以后的课上,我还会不断有更详细的介绍。
三、观 察
面谈的第三个内容不是谈,而是观察。师生双方(严格说来,按专业方式学的才是真正的师生双方。因为学专业必须是要按照老师的思路进行,一点商量也没有;
而业余方式学则一定会立刻或逐渐按照家长们或学生们的情况进行改变。能例外的例子少得很,而这几个例外了的学生,他们的收获差不多都是惊喜级的)都需要通过这样的观察来相互了解和选择。他们如何选择老师我不知道,我也几乎从不希望通过谈话来企图影响他们对我的判断。我对他们的观察会帮助我大致判断出他们是哪种人:是好相处的、好教的、一般的,还是需要小心的。我希望我能来者不拒,毕竟多一个学生就多一份收入。一般来说,能好好相处的就行,能认真听我说话的更好,能认真地照我说的去做的最好。
对家长的观察经常比对学生的观察更重要,由于家长的原因让我打退堂鼓而不想教的比例会更多。顺利进行的例子都差不多,我觉得不需要说;
而没能顺利达成师生关系的例子虽然很少,却应该谈一下(可能大家也想知道)。大约有这么几个:
第一,在并不知道自身条件严重不够的情况下把学琴的目标定得太高(这个例子在前面提到过)。
第二,在谈话过程中家长对老师的敬意和信任不够,让人很不舒服。记得曾经有一位家长,坐在那里,昂着头,跷着二郎腿,手指点着我,用命令的语气说:“不管你怎么教,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受制。”
第三,家长似乎不能和我进行正常的沟通,对于我的介绍似乎在听但接不上话。我们一直在各说各的,我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人能够很好地配合老师。
第四,仅从表面上就可以看出家长和孩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好。或者说是家长在孩子面前完全没有权威,或者是家长对孩子的态度不稳定,不够有原则(处理不好宽纵和严厉的分寸)。我常常会觉得他们(家长和孩子)之间将来会因为学琴的事爆发冲突。
以上是家长的原因,孩子的原因也有,就一个,就是明显不能和我正常沟通的。确实有这样的孩子,当我和他说话时,他完全没有在听,自顾自地不知在想什么。我和他的每一次沟通都需要孩子家长在旁边强力干预。
其实上述这些情况也可以宽容对待,先收下来,慢慢对付着教,实在不行再放弃。但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又不想骗人家,所以基本上会婉拒。
四、带艺投师的新生
有些学生是带艺投师的,来了免不了要先展示一下能力。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类学生曾经所学的弹琴方法和我教的不同,他们所获得的弹琴能力也不是我希望的那种。我的应对方案通常是先向学生解释不同之处,再声明一下虽然不同,但没有高低之分,只不过是道路不一样或交通工具不一样,目的肯定是一样的。他们以前学的方法我不会,一定要在我这里学的话就得稍微改一改。所谓的改,意思也不是学错了而改,而是为了和我的教学思路兼容。改正思路也不等于“从头学,以前都白学了”,只是需要多花几个月的时间,把我认为有用的基本技能和习惯添加上就行。对于我的这种要求,几乎没有人反对,都痛快地答应了。而且在以后,大部分人都适应了我的标准,少数没能改成的人也可以继续学,只不过稍微别扭一点而已。我提到的不同之处,常常是根本上的教学思路、教学方法、教学手段的不同。细节非常复杂、繁多,我不能给他们都解释清楚,也不能否定他们的前任老师,所以常常解释得很含蓄、笼统。如果有人听不懂我这样解释的意思,一般我也会婉拒。
我认为面谈很有用,起码会有两个好处,一是把话谈清楚后真的能避免以后的困惑和纠纷;
二是通过尽量详细的相互了解,确实能做到“他(她)好学,我好教”,从而避免了许多浪费。一般情况下,面谈就在第一次见面的第一节课上进行,大约半小时到一小时,不收费。面谈时气氛从来都是融洽的、愉快的,结果是有效的。
可以这样说:我的琴课不管上到什么地步,我都会自然地遵循面谈时形成的认识,按照面谈时制定的方针,维护面谈时达成的约定。我大概就是这样的死脑筋,不弄个面谈这样的框框,教着不得劲儿。(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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